上冊 第五章與美偕行

第二日黃昏時分,襄老收到消息,有個形跡可疑的青年,在夏浦以西江水的上遊出現,還有幾十個陌生人,同時間分別抵逵該地。這跟卻桓度和他的子弟兵的情形,非常吻合。

一接到線報,襄老不疑有他,連忙盡起手下,快馬趕去。

他駐紮的大宅一時間只剩下基本的護衛和仆,他自恃聲名赫赫,並不以為有人敢來冒犯他。任何人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都要想到事後受到報復的惡果。

襄老大批人馬離開了不一會,一輛灰色的馬車,在暮色中緩緩駛過大宅旁的道路。恰好對面有另一隊騾車隊經過,頓時響起車輪嘈吵的聲音,加上騾嘶人聲,場面一時呈現混亂,假設有人在對街觀看,視線恰被隔斷。騾車隊慢慢離去,灰車向另一個方向開出,路上恢復平靜。

這一切都沒有瞞過桓度的雙目。這都是巫臣的巧妙安排,此輛灰色的馬車,趁剛才的混亂,載走了艷著天下的美女夏姬。

他心中大感刺激,一則很想知道巫臣這樣精密的安排,會否失敗;另一方面能看到夏姬的花容,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卻桓度再不遲疑,緊躡而去。

天色很快暗黑下來。今晚月色良佳,路旁的景色清晰可見,灰車在前面轉了幾個彎後,來到一個道路交匯處,忽地同樣外形的另叁輛馬車,從隱蔽處駛了出來,分向四個不同的方向駛去。馬車的速度開始增加。任何人若發現夏姬的失蹤而加以搜查,現在一定大感頭痛。甚至在事後很久,襄老也必然會混淆好一陣子,摸不清逃人的去向。致阻延了行動,巫臣這安排確是簡單有效。

這一著桓度也沒有想到,幸好他一直緊跟著馬車,又知道夏姬的真正目的地,所以毫無困難跟著載有夏姬的馬車去了。

夏姬坐在車內,心情緊張,巫臣雖然勢力龐大,安排巧妙,手下又多能人巽士,但看他對襄老仍是十分忌憚。

襄老實在是個非常討厭的男人,言語無味,不解溫柔,尤其是他身具異味,性情暴虐,舉手投足,無不使她活在苦海裹。她雖然服侍過不少男人,卻以此人最為可厭,何況還要在他的兇威下強顏歡笑。

夏姬眼角溢出一滴淚水。她像飄浮水上的鮮花,雖在未枯前不可方物,卻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此刻亦是如此。無盡的冀求和渴望,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盡管能和巫臣相偕逃往國外,她只是依從著另一個較佳的男人,這是否就是上天加諸於她身上的命運,看來她只好認命了。

轟的一聲,馬車驀然停下,夏姬從無盡的愁思中霍然驚醒。

車外跟著是一連串兵器交鳴聲音,夾雜著怒喝,忽地四周都是劍戈之聲。夏姬知道必是有追兵趕來,而隱身在暗處保護自己的巫臣手下,則走出來護衛,但若是襄老親來,自己將全無逃生的機會了。

在車後緊跟的桓度,驟然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武士襲擊馬車,與隨東護送的巫臣乒下對上了手,也大叫不好,以為襄老識破玄虛,趕來攔截。但很快他便知道對方和襄老無關。五十多名黑衣漢雖然不乏高手,實力龐大,卻不是襄老、龍客、鄭樨和萬悉解那類特級高手,所以這是另一股勢力。

卻桓度心下稍安,靜心細察雙方形勢。黑衣武士在人數上和實力上都擁有絕對的優勢,巫臣的人顯已不敵。這並不是說黑衣武士那方的實力強大過巫臣,而是巫臣的實刀最少分了一半去應付襄老突然趕回的突變上,兼且人手又要在沿途各地接應,所以頓時在這敵人的集中攻擊下,吃了大虧。

嘩啦一聲,馬車開出,巫臣的手下護著馬車死命沖出重圍,黑衣人的攻勢加強,巫臣的手下一一倒下。

卻桓度右手握上銅龍的劍柄,心想這該是我出馬的時候了。

夏姬坐在停下來的馬車內,並沒有往車外看,她不是驚怕,而是對命連完全失去抗拒的意志,只能聽天由命了。

車門倏被推開,一個滿面於思、衣衫襤褸的男子,從門外看進來,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明顯為自己艷光所懾。這類情景幾乎無時無刻不發生在她身上,盡管如襄老等和她朝夕相對的男人,也時時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或是一皺眉、一蹙額。

她的目光大膽地回敬這各男子,她雖然只有二十四歲,但歷盡滄桑,早沒有小兒女的羞澀。忽地心神一動,這男子雖然沒有梳洗,衣衫破爛,卻自然有一股高貪的氣質;且身材健碩,眉目間清秀溫文,使人有種風流倜儻、文武雙全的印象。雙眼更是利如鷹隼,令人生出愛慕和倚賴之心。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巡逡了一會,才收回目光。夏姬靈敏的感覺告訴她,這人所看的部份,足以顯示他是「欣賞女性」的大行家。一般世俗的人,看女人很自然便去看她的面貌身段,但這男人的眼光,卻包括了她的耳珠、小指、頸項、腰身等等,這些地方更能看出女子的真正面目。她亦知道在觀察後,對方非常滿意。這類事巳多次在她生命中發生;但不知怎地,這次卻特別有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或者是這男子和她年紀相若,想起那些老頭兒,他們乾枯的身體,老人的穩重保守,都令她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