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欲離難去

走不了兩步,前方一扇門“伊丫”聲中掩開,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態,蓮步輕搖的走出來,攔住了項少龍的去路,眼神既幽怨,似乞憐的道:“沈執事有空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蠢得相信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蓋因她們都是演戲的第一流專家。

不過縱使董淑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現在比較弄清楚是什麽一回事後,他對她們不但沒有怨恨,還探感憐惜。

說到底,她們都是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追求自己理想而掙紮求存的女子,雖然手段太過份,但亦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為東方各國的頭號公敵,自顧不暇,縱想幫她們亦是有心無力。

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脫身,不用卷入這牽涉到多方面的漩渦裏。

他尚未來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進房內去。

忽然間,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團內分別以鳳菲和董淑貞為首的兩大派系間鬥爭的關鍵。

無論鳳菲想脫身退隱,又或董淑貞要繼承鳳菲的位置,均須通過他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對外接觸的橋梁。

他現時的角色有點像二十一世紀超級巨星的經理人,又或劇團的經理。

若沒有他的合作,鳳菲和董淑貞便無牙無爪什麽花樣都變不出來。以前張泉和沙立得以親董淑貞和祝秀真的香澤,原因正在於此。

豈知給鳳菲利用張泉和沙立間的鬥爭,連消帶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貞和祝秀真的優勢,把這最重要的職位交到他項少龍的身上去。

這時他已有點明白為何鳳菲肯把張泉留下來,其實此乃非常厲害的一著棋。

因為張泉與董淑貞既有曖昧關系,這使董淑貞很難當著張泉的眼前明目張膽的來勾引項少龍,唯一方法只有聯合張泉來迫走他、那自然會迫得項少龍更靠攏鳳菲。

假設董淑貞真的撇掉張泉,後者走投無路下,說不定反會向鳳菲投降,出賣董淑貞的計劃和秘密。

至於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變得孤立無援,只好投向董淑貞,任她擺布。可是只要她再有憑恃,可能又會與董淑貞爭奪繼承者的位置。

不過可能連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都不知這的是張泉早被人收買,正密謀不軌。

目下的形勢是鳳菲籠絡不了他,董淑貞想陷害他又告失敗,張泉當然更不能打動他,一時成膠著之局。

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脫身。

如此錯綜復雜的關系,電光般掠過他腦際時,祝秀真關上房門,轉身把他摟個結實,悄臉埋入他胸膛裏,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對秀真如此無情?”

項少龍清楚感到她動人肉體高度的誘惑力,心中泛起憐意。雖明知她是虛情假意,亦生出同情之心。

他沒有反擁她,亦沒有把她推開,只是昂然站著,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須如此,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臉,竟已梨花帶雨,淒然道:“我很害怕!”

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

項少籠慌了於腳的連哄帶勸,扶到她在席上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懷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間中香肩抽搐一下。

他幾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

這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的驚恐之情。

祝秀真淒然道:“你該知大小姐已準備解散舞伎團,且準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幾位姊妹,離團嫁入豪門後,遭遇都很淒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運的。秀真情願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

項少龍皺眉道:“你們都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淒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麽好,只因我們還有利用價值,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

項少龍知她六神無主,才會如此傾欣心內的恐懼。心中暗嘆這時代女的悲涼地位,但亦感有心無力,道:“你這麽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你嗎?”

祝秀真苦笑道:“什麽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種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了你,但現在再不會犯這錯誤,所以只好厚顏求你。”又嘆道:“我們這些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離團後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