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三 第十一章 一見不疑(第2/3頁)

尚秀芳抓著他雙手,又緩緩放下,微嘆道:“人家不是早說清楚,想嫁你是過去的事了。”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頹然垂手,道:“這個誤會真大,原來尚秀芳再不愛我寇仲。”

尚秀芳緩緩搖頭,道:“人家若不愛你,那肯任你放恣。因秀芳另有想法,求取的只是少帥一夜恩情。”

寇仲搖頭生氣的道:“不!你根本不愛我。”

尚秀芳哄孩子般柔聲道:“還記得秀芳說過嗎?世上並沒有恒久不變的愛情,永恒只能從樂藝中尋覓,那才是秀芳托負終生之所。秀芳從小對相夫教子、生兒育女沒有興趣……”

寇仲繃緊著臉截斷她道:“我從沒聽過!”

尚秀芳不解地審視他,忽然發覺他嘴角逐漸擴張的笑意,粉拳驟雨般的落往他寬敞的胸膛,大發嬌嗔道:“你詭詐!”

寇仲不理她的拳擊,忽然掀簾探頭往車窗外,大喝道:“誰告訴我?武功城最好景觀的房子在那裏?我今晚要在那裏借宿一宵。”

尚秀芳“嚶嚀”嬌呼,霞生玉頰,紅透耳根,狠狠用盡全力在他臂膀扭了一記。

前後眾侍衛給他問個措手不及,啞口以對。

李世民的聲音從城門方向傳過來道:“肯定是朕出生的武功別館,在武功城南十八裏渭水濱,碼頭東的山林內,少帥肯借宿一宵,當令別館蓬蓽生輝。”

寇仲大笑道:“謝主隆恩,兒郎們給我改道。”

頭縮回來,向羞得無地自容的尚秀芳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吸收一下真龍生地的活龍氣應是不錯吧!”又籲一口氣喃喃道:“幸好適逢天子出巡,問路問對人。”

漫天雨粉,層層飄舞,降往大地,玉鶴庵融化成幻境般天地,水霧把殿舍和林木覆沒!模糊了物與物間的分野,愈顯得供奉在靈位孤燈滴焰的淒清冷美。

石青璇與徐子陵十指緊扣,另一手拿起玉簫,倚著徐子陵跨步出門。

“當,當,當!”禪鐘聲響,從隔陵的東大寺傳過來,於此時此刻,尤使徐子陵感受到悠揚鐘音的禪機深意。

忽然庵內某處傳來歌聲,有人唱道:“大風卷兮,林木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來。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大道日往,苦為雄才。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蕭蕭落葉,漏雨蒼苔。”

歌聲疲憊嘶啞、情深悲慨,仿似畢生飄蕩,孤獨賣藝於街頭的歌者,又若浪跡天涯無有著落的浪子,歷經千山萬水,心疲力累的回到最後歸宿之地,唱出懺情的悲歌,而歲月已滌盡他曾一度擁有的光輝。

石青璇抓著他的手更緊,卻沒有說半句話,美目一瞬不瞬地盯著雨霧迷茫的院門,花容轉白。

石之軒終於來了。

“空潭瀝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聲漸近,徐子陵心中暗嘆,不論才情武功,石之軒肯定是魔門第一人,沒有人能超越他。若非與碧秀心苦戀,他大有機會振興魔門,主宰中土。

歌音一轉,變得荒涼悲壯,仿似旅者在荒漠不毛之地,失去一切希望後,如蠶吐絲的獻上命運終結的悲曲。

“三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徐子陵心神劇顫,此曲正是石之軒自身的真實寫照,而他終闖不過青璇這唯一的破綻,向碧秀心俯首稱臣,表白衷情。

石青璇輕輕把手抽出,舉簫湊唇,令徐子陵心弦顫抖的簫音像時光般在她指起指落間流轉,破入漫夜綿雨中,一切就像個濃得化不開的夢,仿似蒼天正為簫曲愴然淚下。

石青璇奏起的簫曲與夜空和春雨交錯成哀美虛無的旋律,醞釀著充滿沉郁壓抑的感情風暴。使徐子陵感覺置生命的長河,正作著滄海桑田的轉移,一時峭拔挺峻、一時溫柔如枕,疊砌出石青璇的獨白,備受宿命的包圍、纏繞的生命,又隱含令人心顫的靜滌之美。

他終於現身,初時是院門外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最後竟是滿臉熱淚,曾縱橫天下從沒有人能奈他何的“邪王”石之軒。

簫音消去,天地回復先前的寧靜。

徐子陵溫柔地握上石青璇下垂、抖顫、冰冷的玉手。

石之軒於丈許外直勾勾的瞧著石青璇,雙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傷神色,兩唇輕顫,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當!當!”

禪鐘聲響二度從東大寺傳來。

石之軒軀體劇顫,忽然舉步朝他們走過來。

徐子陵直覺感到他是要往碧秀心靈前致祭,拉著石青璇移往一旁,出奇地石青璇柔順的遵從。

石之軒在兩人身旁止步,不敢望向石青璇,目光投往供奉在屋內供奉的靈牌,嘆息道:“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徠谷,時見美人。青璇此曲《織嫁》,深得秀心太華夜碧、月出東鬥之旨,且青出於藍,我石之軒尚有何話可說?何憾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