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八 第十一章 冬雪之末(第3/3頁)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的關系從未試過穩定下來,我從不曉得下一刻你會否動手殺我?這是邪王你的本色,你來教我該怎樣處理我們間的關系吧!”

石之軒往前凝視,似在深思此一問題。

徐子陵忍不住道:“我剛才進來的一刻,直覺感到你孤獨的心境。”

石之軒淡淡道:“自我懂事以來,便感到自己的孤獨,那不是有多少人在身旁的問題,而是當你把這人間世看通看透,你會變成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他們對得得失失的執迷不悟,在我眼中只是不值一哂的愚昧。要玩這生死之間的遊戲嗎?我石之軒比他們任何一個更出色當行。我曾企盼宗教能提供我在這困籠般的人生一個出口,最後發覺那只是另一種自我麻醉的沉迷。眾人皆醉我獨醒是無比孤獨的滋味,子陵明白嗎?”

他的肺腑之吉,像巨石般投進徐子陵心湖內,激起滔天波濤。石之軒的冷酷、他的不近人情,非是因他天性好殺,或以破壞為樂,而是因他超乎常人的智能,看透人生的本質,從而自成一套別人難以動搖的處世方式。想以一般人的道德倫常的觀念去打動他,只是椽木求魚,不起絲毫作用。

不過石之軒肯向他傾吐心事,代表他正處於一種異常的心境中。

徐子陵道:“邪王竟是因看破世情,故感到與世隔絕的孤獨,然而不論這人世是如何不值一曬,我們也可在敵視或善待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間作出選擇。何況縱使人世有千萬般不是,總有可令我們心迷神醉、忘情投入的美好事物,讓我們感到此生無憾。”

石之軒嘆道:“你忘掉我石之軒的出身哩!就像子陵你身為漢族,以中土為根,對外族的壓迫,自然會奮起抗爭。不理你是多麽淡泊,因身在局中,故無可幸免。我曾有一個在此無邊苦海超脫出來的機會,卻被我一手毀掉!到今天我已一無所有。如非問我者是等若半子的你,我石之軒還不屑回答。”

徐子陵搖頭道:“邪王並非一無所有。”

石之軒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道:“你是指青璇嗎?唉!你教我說甚麽好呢?我根本沒資格去見她。在秀心去世前,我誤以為自己能冷對人世間的生死榮辱、悲歡離合。後來才知自己錯得多麽厲害!我自己是何等愚蠢?秀心是天下間唯一了解我的人,一直默默忍耐,默默等待,唉!”

石之軒長身而起,負手走到右方窗子前,往外凝望。

飛雪適於此時從天灑下,倍添石之軒悔恨交集的荒寒心境。

石之軒平靜的道:“這或許是今冬最後的一場雪。”

徐子陵曉得他不願自己瞧見他眼泛的淚光,仍坐在椅內,沉聲道:“一直以來,你老人家的所有作為,均是從自身的角度出發,依自己的喜惡行事,今次可否破例一趟,為青璇著想?”

石之軒搖頭道:“太遲哩!無論我作甚麽,均無法改變青璇對我切齒的痛恨!包括你徐子陵在內,誰都不能把她這根深蒂固的思想改變過來,所以我說石某人已一無所有。人生不外一個優勝劣敗的殘忍遊戲,但我這場遊戲快接近尾聲,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沒有人可以擊敗石之軒。子陵回去吧!希白尚要在這裏多留三天,我現在是站在你們的一方,希望成王稱霸者是寇仲而非李世民。子陵勿要多作廢話,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思想,因為我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幹甚麽。”

徐子陵心中暗嘆,長身而起,心忖若讓智能通天的石之軒看穿他們正在支持李世民,站在慈航靜齋的一方,後果確不堪想像。因為他可不費吹灰之力的搗毀一切。

只好道:“伏騫是我們的朋友,在刺殺趙德言時會是很大的助力。”

石之軒默然無語。

徐子陵又道:“婠婠剛來見過我們,她一直潛藏城內。”

石之軒終有反應,點頭道:“希望石某人沒看錯她,我石之軒未竟的心願,終有一天於她手上完成。”

徐子陵心中劇震,心中生出難以理解的懼意。石之軒的想法和婠婠親口說的大同小異,那究竟是甚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