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第十一章 細說從前

陰顯鶴全身抖顫,似失去支持自己身體的力量,全賴紀倩一雙玉手從他脅下穿過,在床沿俯身抱著他瘦削的長軀。

“小紀在哪裏?”

紀倩臉蛋毫無保留的貼上陰顯鶴的頭,閉上美目。淚水卻不住漏出眼簾,淒然道:“我本不打算把過往的事告訴任何人,也沒人有興趣知道。子陵當日來問我,因我怕他是香家的人,故詐作不知。事實上小紀和小尤是我最好的姊妹,只有我們三個人能在當晚成功逃走,其他姊妹都給香家殺掉滅口。”

徐子陵沉聲道:“那晚發生什麽事?”

紀倩陷進當年慘痛的回憶去,俏臉現出悲傷欲絕的神色,雙目仍是緊閉,死命抱著陰顯鶴,香唇顫抖的道:“那天並沒有例行的訓練,管我們的惡人迫我們留在房內,忽然外面人聲鼎沸,火光處處。當時我和小紀、小尤同房,小紀最勇敢,提議立即趁機逃走,可是其他妹妹都沒那膽子,我們三人只好爬窗離開。惡人果然馬上就來哩!我們躲在花園的草叢裏,聽著她們在屋內垂死前的呼救慘叫的聲音,就像在最可怕的巫夢中。惡人發現少了我們三個人,四處搜索,幸好此時有人破門而入,嚇得惡人四散逃命,我們趁機從後門溜走,隨人群離開江都。不要哭!先起來坐下好嗎?”

最後兩句是對陰顯鶴說的。

徐子陵過來扶他起立,紀倩著他坐在床沿,又為他拭淚。

徐子陵從沒想過刁蠻任性的紀倩有這溫婉體貼的一面,心中大生憐意。

不待陰顯鶴追問,紀倩續道:“出城後我們慌不擇路的逃亡,當時只想到有哪麽遠跑哪麽遠。唉!走得我們又餓又累,幸好遇上好心人,不致餓死,直逃至襄陽才安定下來。”

陰顯鶴一震道:“襄陽!”終停止流個不休的眼淚。

紀倩點頭道:“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沒東西吃就去乞去偷。由於怕人欺負我們是女的,只好扮作男孩子。但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天作小偷時給人當場逮著,那宅子的主人是襄陽最出色的名妓,她可憐我們,開恩收我們作幹女兒。”

陰顯鶴色變道:“收你們為徒?”

紀倩沒有察覺陰顯鶴的異樣,道:“只有小紀不肯隨盈姨學藝,也幸好有盈姨作她後台,沒有人敢欺負她,後來盈姨收山嫁人,小尤和小紀留在襄陽,我則到長安碰機會,因為我曉得池生春在長安,只要有為慘死的妹妹報仇的機會,我絕不會放過。”

接著淚水狂湧,泣不成聲,嗚咽道:“他們擄走我時,曾把我的二叔害死,二叔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到長安的目的,是瞞著小紀和小尤的。”

徐小陵明白過來,此正是香家一貫的保密手段,殺人滅口,使強擄民女的消息不會外泄,別人更無法跟查。江都兵變,香家曉得無法帶著大批女孩離開,因他們一向是楊廣的支持者,遂成為字文化及打擊的目標,為急於逃走和防泄漏行於是下毒手盡殺擄來的小女孩,殘忍不仁至極點。

沉聲道:“你怎會知道有池生春這個人,更曉得他在長安?”

紀倩道:“我被擄後帶往江都關起來,曾見過他兩趟,他和手下閑談多次,曾提及長安的賭場生意,我一直記在心上。替我殺死他好嗎?算我求你們吧!”

陰顯鶴霍地立起,斬釘截鐵的道:“我要立即到襄陽去,小尤所在的青樓是哪一所?”

紀倩一把扯著他衣袖,淒然道:“先給我殺掉池生春,我陪你到襄陽去。我不理什麽香家、池家,只要把他碎屍萬段便成。”

看她梨花帶雨的悲痛樣兒,誰能不心中惻然。

徐子陵道:“我們先冷靜下來,從詳計議如何?”

陰顯鶴低頭望向紀倩,道:“我一定會為你殺死池生春,小姐可以放心。”

紀倩仍不肯放開抓緊他衣袖的手,以另一手舉袖拭淚道:“早知你是好人哩!”

陰顯鶴回復冷靜,重新在紀倩旁坐下,向徐子陵道,“子陵有什麽提議?”

徐子陵道:“大家目標一致,就是要池生春這喪盡天良的人得到該得的報應,問題在我要把池生春所屬的罪惡家族連根拔起,池生春只是其中之一。”

紀倩求助似的往陰顯鶴瞧去,後者點頭道:“子陵說得對。池生春的家族為避開我們的圍剿追殺,極有可能到長安來避難,更希望能成功的在此樹立勢力和關系,池生春為此大展拳腳,強購上林苑。”

徐子陵道:“池生春此時可能該知身份或已泄漏,所以處在高度戒備的情況下,十二個時辰由高手保護不在話下,殺他並不容易,一旦打草驚蛇,對我們全盤計劃非常不利。我有一個提議,明早倩小姐與顯鶴趕往襄陽找小尤和小紀,再赴彭梁,我們可在梁都會合。待對付香家的計劃部署妥當,倩小姐可回長安親眼目睹香家的煙消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