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第五章 沙門護法(第3/3頁)

宣永欣然道:“我們那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卻不得不佩服虛軍師的先見之明,少帥去後,軍師到鐘離找我們商議,認為李子通不足慮,故可移重兵屯駐梁都和陳留,以應付任何突變,當少帥需要時,更可出兵攻打虎牢或支援洛陽,否則就是輕重倒置。”

跋鋒寒跨上兵士牽來的空馬,笑道:“你的虛軍師該升格為虛國師才對。”

寇仲哈哈一笑,點頭道:“有道理,行之的思慮比我周詳。”

又問洛其飛道:“開封那方面有甚麽動靜?”

洛其飛恭敬答道:“唐重的水師援軍抵開封後,按兵不動,與我們成對峙之局。我們正為攻守舉棋不定,幸得少帥回來主持,我們再不用為應守應戰的事煩心和爭論。”

寇仲訝道:“誰是主戰者?”

宣永坦然道:“是屬下,夏軍枕兵武陟,隨時渡河,我們若不配合,會坐失良機。”

寇仲微一錯愕,露出深思神色,躍上馬背,換過笑臉豎起拇指贊道:“不愧我少帥軍頭號猛將,面對強敵不怯。那麽主守的是何人?”說時催騎而行。

眾人策騎隨之,宣永道:“是虛軍師,他說必須先聯絡少帥,弄清楚形勢,始定進退,否則一旦吃敗仗,敵人沿運河南下,少帥國會被連根拔起,屬下也認同軍師的意見。”

寇仲欣然道:“你們有商有量,謀定後動,實是我少帥軍的福氣。我和老跋黃昏前必須趕往洛陽,希望能在幾個時辰內安排好一切。哈!我的肚子餓得要命。”

徐子陵坐在凈念禪宗附近另一處山頭,呆望遠處的洛陽,心中想著跋鋒寒所說從沙漠領悟回來的心法“眼前此刻”。

他知道自己正看著洛陽,要辦到此點可說是易如反掌:你在瞧著洛陽,同時知道自己在瞧著洛陽,如同兩個我,一個是肉體的我,一個是精神上的我,以精神監察肉身,確是最高度的集中。

可是這心法最困難的地方是難以持久,人心瞬息萬變,轉眼你會給別的東西吸引而陷於散失。更大問題是這並不有趣,所以這是跋鋒寒式的精神苦行,令他變成這世上最可怕的劍手,一位有資格在短期內挑戰畢玄的人。

例如他現在正強烈的思念師妃暄,這是無法壓抑的情緒,像決堤的水一下子沖破他守心的堤壩──眼前此刻。

他生出想哭的感覺,又對石青璇湧起內疚。他既決定努力爭取她,就不應再想師妃暄,可是他卻情難自禁。

妃暄為何選他作沙門的護法者?她是否高估了他?

若現在師妃暄在旁有多好,他可以聽她以天籟般動聽的聲音,向她娓娓道出緣由,透過她精湛的佛理,解釋人與人間在孽力牽引下產生的微妙緣分因果。

他沒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在她得道前,能像天上的牛郎織女般,每隔一段時間就見一次面,進行純精神的接觸。

忽然間他又記起跋鋒寒的“眼前此刻”,再次覺察到那正在思念師妃暄,又對石青璇感內疚的徐子陵,亦因而超然於思念和內疚之外。

徐子陵恍然大悟,跋鋒寒這心法確是修行的無上法門。更可想見跋鋒寒內心定是充滿矛盾痛苦,故不得不以此“對症下藥”的招數去驅除心魔,讓自己能從人生這個清醒的夢中“醒”過來。

徐子陵想到這裏,倏地精神提升,像從眼前此刻抽離開去,思念的痛苦和矛盾既屬於他,同時亦不屬於他。那種感覺微妙難言,既痛苦亦不痛苦。

徐子陵一震起立,凝望遙遠的洛陽城。

“當!”“當!”“當!”

禪院鐘聲悠然在後方響起,如有實質的搖蕩空際。

從沒有一刻,比眼前一刻他更清楚自己在武道修行上再作出突破,達到一種從未夢想過的精神境界。

戰爭的壓力在過去十多日間折磨得他很苦,令他生出對不起師妃暄的罪惡感。可是現在他成功從這些心障抽離出來,精神肉體一分為二,又是合二而一。

這正是他以前曾領悟過“有”和“無”的心法的體現。

由有入無,由無入有。

他不但聽到四周的蟲鳴蟬唱,同時又“享受”思念師妃暄那神傷魂斷的淒迷感覺。

徐子陵啞然失笑,所有煩惱一掃而空,覺察著自己邁開步子,展開身法,大地往後不住倒退,越過丘原,朝洛陽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