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第二章 上林之會

馬車離開裏坊,加入街上的車馬人流,往上林苑緩馳而行,由寇仲和徐子陵的太行雙傑當禦者,載的是雷九指三人。

目睹華燈初上下長安的繁華景象,兩人各有感觸。

寇仲湊近道:“黎陽之戰後,我剛送走秀寧公主,那晚我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寂寞,差點哭起來,湧上心頭的全是不如意的事,更感到很對不起別人,只想向玉致、秀芳、楚楚她們下跪殲悔,那是種使人窒息的痛苦。”

徐子陵淡淡道:“以後有否同樣的情況?”

寇仲茫然搖頭,苦笑道:“那還有空閑時間。”

徐子陵點頭道:“理該如此,你是給李秀寧勾起你深心內的情緒,故有此軟弱的表現。此後你會變作鐵石心腸的人,不再為本身的情緒左右,一切以勝利為目標。”

寇仲訝道:“你的分析很古怪,但我感覺自己仍是那個人,只是把心神移往戰爭上,無暇顧及其他。”

徐子陵道:“昨夜我有個奇怪的感覺,聽著石之軒說話,目睹他毫不留情的屠殺大明尊教的人,我感到再不能以正邪去介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肯定他是個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撇開一切阻纏著他的功利主義者。他的唯一弱點是對碧秀心難以舍割的深情,若他沒有這破綻,昨晚必全力幹掉我,不容許我們有計算他的機會。”

寇仲一震道:“你是否暗示我為求成功,必須不擇手段,變成一個無情的人?”

徐子陵肅容道:“戰爭本就是為求勝利,不擇手段。你既揀選這條爭霸之路,自須遵循這遊戲的規則,否則最好回家睡覺。”

寇仲搖頭道:“我永遠不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事實上在感情方面我是很脆弱的。”

徐子陵道:“你只是脆弱過一個晚上,唉!你這小子怎地糊塗,若你真的脆弱,該不會任由尚秀芳到高麗去,不會過門不入的避見楚楚,更不會不顧宋玉致意願將宋閥拖進戰爭去,亦不會與李秀寧變成敵人。自選擇以一統天下為己願後,在這大前題下你從沒退縮過。”

寇仲呆想片刻,艱澀的道:“難道我真是鐵石心腸的人嗎?”

徐子陵道:“坦白說你還沒有那麽厲害,所以我一直為你擔心。”

寇仲道:“我並不想變成這樣的一個人,那我的選擇是否錯誤?”

徐子陵苦笑道:“那要老天爺才曉得。今趟來長安的所見所聞,徹底改變我很多過往深信不疑的想法,更懷疑妃暄選中李世民的正確性,因為照目前的形勢發展,李世民的勝利,只會便宜魔門又或突厥人。”

又搖頭道:“我不知道!哦!到哩!”

任俊的司徒福榮、宋師道的申文江、雷九指的管家,在上林苑的知客殷勤款接下,迎進苑內去。

寇仲和徐子陵依指示把馬車停在廣闊的廣場一角,取來清水飼料服侍馬兒,兩人都不由懷念愛馬千裏夢和萬裏斑。為避風險,兩匹寶貝均被留在關外。

寇仲道:“上林苑的老板是何方神聖,有甚麽後台背境?”

徐子陵道:“想知這方面的事,該問我們的侯公子。”

此時有馬車駛進上林苑,寇仲眼睛掃過去,低聲道:“這小子死性不改,仍是沉迷於夜夜笙歌的生涯。”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見到個衣飾華麗紈絝子弟式的人物,問道:“這家夥很眼熟?”

寇仲道:“是沙家二少爺沙成功,與沙成就一個好賭,一個好嫖,幸好尚有三少爺沙成德撐持家業。”

徐子陵道:“時間差不多,我去見爾文煥和喬公山,你在這裏總纜大局。”

寇仲忙道:“這裏有甚麽事可做的?只會把我問出鳥兒來。我陪你去走一趟。”

徐子陵道:“這並不合情理,因為我現在是去告訴他們今晚分身乏術,而竟然可兩個人都溜去見他,他們不起疑才怪。兄弟!耐性點啊!”說罷笑著去了。

寇仲為之氣結,心神回到洛陽之戰上。離開慈澗後,他盡量避免去想及這方面的事情,把心神集中到石之軒身上,因為他正威脅自己兄弟徐子陵的生命,那可比爭霸天下更重要。所以際此洛陽陷於水深火熱之時,他仍要拋開一切,到長安來對付石之軒。

此間事了,他須立即趕返彭梁,接收楊公卿撤往彭梁的人馬,然後遵從遊戲的規則,無所不用其極的從李子通手上奪取江都,一個他最熟悉的地方。不過他的不擇手段單是針對敵人而言,對無辜的平民百姓,他絕狠不下心腸,這是他的底線和原則。

想到這裏,後方有走音接近,聽輕重力道,該是個會家子,寇仲故意待來者接近,始驚覺地別頭瞧去。

看一眼他敢肯定對方是池生春,他雖比香玉山高大,那種自習清瘦的形神,與香玉山有四、五成相肖。舉止文雅而沒有江湖的俗氣,嘴角掛著自信老練的微笑,顯示他善於交際。他不算英俊,但長得隨和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