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第一章 捷足先登

聽到池生春掠往中進的聲音,踏足側園的徐子陵暗罵自己愚蠢,為何想不到《寒林清遠圖》藏在它最該藏放的處所,書齋之內。收藏這類絹本畫是一門學問,寒暖燥濕,非常講究,否則若發黴或蟲蛀,會令珍寶變為廢物,陰暗潮濕的地牢因而絕不適合,看來要做風雅賊實非易為,必須具備這方面的常識。

那許師叔躍上書齋瓦頂,負責把風押陣。

徐子陵閃到屋角墻邊暗黑處,功聚雙耳,既不虞被上方的許師叔發覺,又可作隔墻之耳,憑靈銳的聽覺無微不至的監察書齋內池生春的一舉一動。

池生春的呼吸急促起來,顯是患得患失,心情緊張,接著是機括聲、放鎖聲和打開暗格的連串響音,可知書齋內有秘密暗格,用以擺放貴重書畫或文件的一類東西。

許師叔在上方低喝道:“在不在。”

池生春長長籲一口氣,將畫卷拉動觀看的聲音隨之響起,他同時應道:“那臭點子果然只是耍手段,許師叔小心!”

許師叔冷哼道:“我倒希望他真的敢鉆出來盜寶。”

徐子陵正不住提聚功力,務求一舉成功,聞言心中暗笑,心忖必如你所願。待要行動時,上面的許師叔竟傳來一聲驚呼,接著是爆竹般響起的勁氣交擊聲。

竟是另有強搶寶畫的雅賊?此人該是一直在旁窺伺,到此時才出手。而以他徐子陵今時今日的功力,竟然沒有覺察,可知來人肯定屬於石之軒那一級的高手。

事情發生得太快,徐子陵大吃一驚,不知該否立即加入這場事前毫無先兆、突然而來的寶畫爭奪戰中,許師叔已被一拳轟離屋頂,然後書齋燈火熄滅,池生春慘哼驚呼不絕,椅翻物墮,然後風聲遠去。

徐子陵暗嘆倒黴,又好奇心大熾,何人厲害至此,因那許師叔確是一等一的魔門高手,卻幾個照面就給他擊退,再從容從池生春手上奪去寶畫。

風聲遠去,徐子陵別無選擇,跟蹤去也。

※ ※ ※

寇仲倏地停下,官道前方一人卓然傲立,哈哈笑道:“少帥不是要作王世充的走狗嗎?為何卻有閑情離營散步?”

寇仲大步踏前,到離攔路者十許步遠,啞然笑道:“原來是虛彥兄,幻魔身法果然名不虛傳,竟能趕在小弟的前頭作阻路剪徑的小毛賊。小弟現在身無分文,賤命倒有一條,要拿去就得看虛彥兄有否那本事?”

竟是“影子劍客”楊虛彥,不用說他是暗伺營外,見寇仲離營,故綴於其後,到此現身攔截。寇仲因心神失落,胡思亂想,兼之楊虛彥乃潛蹤匿跡的高手,一時失覺下,懵然不知給這勁敵跟在身後。

頭蒙黑布罩,一身夜行衣,體型偉岸而靈巧的楊虛彥雙目透出淩厲神色,淡淡道:“少帥的井中八法名震天下,誰敢誇口可取少帥性命。不過虛彥見少帥與秦王惡鬥多時,不禁手癢難耐,更不想平白錯過時機,忍不往來試個高低。”

寇仲苦笑道:“虛彥兄看得真準,更說得坦白,我今天確是沒有停過手,真元損耗極钜。唉!難道虛彥兄有很多時間嗎?何必說廢話,立即動手見個真章才是正理。”

“鏘!”

楊虛彥掣出曾令無數被刺目標茫然飲恨的影子劍,催發出強大的劍氣,朝寇仲迫去,冷然道:“如此虛彥不再客氣!”

寇仲後撤一步,拔出背上井中月,遙指對手,抗衡對方霸道淩厲的劍氣,大訝道:“難怪虛彥兄如此有恃無恐,原來劍術大進,確有收拾小弟可能,令小弟登時大感刺激過癮。”

楊虛彥催發的劍氣不住凝累增強,語調卻平靜無波,冷然道:“當年拜少帥所賜之辱,虛彥怎敢有片刻忘記。少帥勿要怪虛彥乘人之危,因為這正是虛彥一向的作風,更是刺客應具的本色。看劍!”

※ ※ ※

徐子陵無聲無息的竄上樹頂,剛好捕捉到那人背影閃進高墻內另一華宅後園側的一座小樓去。

這是布政坊永安渠東岸的豪宅,能入住此坊者非富則貴,與皇宮只隔一條安化街。際此夜深人靜之時,宅內烏燈黑火,顯是宅內各人均早進夢鄉。

徐子陵能跟到這裏來,可說出盡渾身解數。這個似湊巧撿個大便宜的“前輩”武功出奇地高,徐子陵自問沒有任何把握能從他手上把寶畫硬搶回來,所以臨時改變主意,只打算從他手上再把東西“偷”回來。

為達到此目的,故絕不能讓對方發覺有人躡在後方,因此他全憑超乎常人的靈覺遠吊在後,並直到此刻才驚鴻一瞥的看見他背影。

心中泛起眼熟的奇異感覺,似乎在某處曾見過如此體型氣度的人,又一時間偏想不起是誰?同時大惑不解,以建築學的角度去看,這座處後園,遠離華宅主建築群,仿似被世遺忘的小樓,何須設計得像比主宅更講究和精致?其實不合情理。除非宅主是個奇人雅士,喜愛躲到這裏來享受後園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