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第十二章 慘陷敵局

徐子陵見過石之軒三種截然不同的臉面:一派邪王本色、辣手無倩的石之軒;佛光照人,橫看豎看都是得道高僧款兒的無漏寺方文;最後就是眼前這內心深藏無盡苦痛孤獨的落魄文士。

大雪像兩道簾子般把橋底變成一個仿似與外世隔絕的天地,外面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失去所有實質的感覺。

偶有其他船只闖入,瞬又離開,短暫地把內外兩個天地連擊在一起。

石之軒低沉的聲音又在橋底的封閑空間響起,只聽他道:“自從她死後,我從未試過如此孤獨。我曾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為何我要這般做。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深刻痛苦的自責和懊喪。

徐子淩呆看著他,眼前的一切毫不真實,“邪王”石之軒竟在他面前後悔自責,說出去包保沒有人相信。

忽然間,他明白到他的破綻是他的確對石青璇的生母碧秀心勁了真情,他不是舍棄石青璇,而是怕面對百青璇。

上乘先天內功最重心法修養,他是因心中死結難解,才便不死印法出現破錠,致敗於寧道奇之手。

而邪帝舍利可能是他唯一補救的方法。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前輩怎樣看穿我的真正身份。”

石之軒劇震一下,緩緩擡頭,雙目悲傷的情緒盡去,代之而起是銳利如刀刃的閃閃邪芒,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徐子陵心叫不妙,怎料到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就把另一個可伯的石之軒請神般的召回來。

可達志凝望窗外,緩緩道:“大雪總令我想起塞外的風沙,人世間令我心動的事數不出多少件;可是我卻會對著一團龍卷風下跪,為裂破沙原上空的霹靂電閃熱血沸騰。在大自然的力量下,人是那麽渺小。這番心事我尚是首次向人透露,因為閣下不但有資格作本人的敵手,更是個值得尊敬的硬漢子。”

寇仲微笑道:“原來可兄的飲酒談心不是說著玩的,讓小弟敬你一杯。”

兩人欣然舉杯相碰,飲至滴酒不剩,相視一笑,氣氛表面融洽無間,但雙方均看到對方眼內暗藏的濃烈殺機。

寇仲露出思索緬懷的神色,徐徐道:“猶記得功夫初成時,我在一個小谷之內,忽然間感到整個世界都與前不同,我的感官像提升了層次,看到和感受到平時疏忽的事物,本來平凡不過的花草樹木,都像活過來似的,其肌理色彩。豐富動人至令人落淚。但這感覺只維持幾天,一切又習以為常,我仍很懷念那一刻的感覺。”

可達志拍案嘆道:“這正是所有人的通病,一旦習慣,便屬平常,再沒有任何新鮮感。女人亦如是,富貴榮華,亦不外如是。”

寇仲苦笑道:“若非我曉得你是甚麽人,定會以為你想勸我退隱江湖。但問題是盡管失去新鮮感,但得而復失,打回原形,實比從沒得到更令人難以接受。試想可兄若被人廢去武功,可捱得多少天。”

可達志舉起灑杯,為他斟酒,笑道:“說得好,確是不能回首。想到終有一天,能與你老哥分判生死,可某已對生命充滿渴望和期待。”

寇仲心道說不定今晚將可如你所願,舉杯道:“這一杯就為我們的未來飲騰。”

兩人轟然對飲,意態豪雄,不但旁人側目,惹得李密、晃公錯等也朝他們瞧來。

寇仲暫得可達志的照拂,並不把任何人的注意眼光放在心上。

可達志揍近少許,低聲道:“我曾到下面看過,要從那沼洞逃生似近乎神跡,若非有此了解,少帥以為小弟仍有耐性在這裏跟你喝灑談心嗎?”

寇仲微笑道:“你倒夠坦白,我也就長話短說,我敢以人格擔保,今晚帶來的是千真萬確的邪帝舍利,這種異寶豈是常物,想魚目混珠只是笑話。”

可達志只目精芒劇盛,沉聲道:“如何可保證閣下不會爽約?”

寇仲傲然道:“我寇仲兩個字就是保證,否則我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但你們勿要食言,如若既不肯救人,又要奪寶,甚至連我們都要幹掉,我會教你們非常後悔。”

可達志雙目閃過濃烈的殺意,冷笑道:“舍利既在你們手上,主動亦由你們掌握,我們還能斡出甚麽事來呢?兄弟放心吧!”

寇仲裝作漫不經意的把目光投往躍馬橋下,蒙蒙大雪中,小艇艇尾從橋底下露出小截。

徐子陵絲毫不讓的與石之軒對視。

一絲陰冷的笑意在石之軒嘴角擴大,平靜的道:“聖舍利仍在下面,對嗎?”

事實確是如此,只不過和石之軒想像中的情況有些小出入,徐子陵坦然點頭。

石之軒的瞳孔俊一雙瞄準徐子陵的刃鋒,再不透露任何內心的情緒,另有種神秘莫測的冷狠沉著,更似與活人身上的血肉沒有任何相連,緩緩道:“看在你沒有騙我份上,我就放你一條生路,立即滾得遠遠的,今晚城門關上後,若你仍在城內,休怪我石之軒沒警告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