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第一章 步步驚心

徐子陵甫踏出房門,差點想立即退返房內,那並非他忽然改變主意,又或殺機驟斂,而是因為感覺到面臨極度的危險。

在刹那之間,他已知身份被識破,敵人正布下天衣無縫的絕陣,讓他自動獻身的失陷其中。

長達七、八丈的廊道空無一人,當他把身後的門掩上時,便只有每邊四道緊閉的門,和左方東端的花窗、右方西端盡處連往樓下的梯階。

晚風從東窗處徐徐吹進廊內,搖晃著照明廊道的三盞宮燈。管弦絲竹、笑語暄嘩之聲隱隱從其中五間廂房透出,西端與他們廂房處於同一邊敵人所在的廂房,更有曼妙的箏音傳來。

表面上一切都是那麽歡欣動人,旖旎香艷,但徐子陵由《長生訣》引發的靈覺,卻使他絲毫不誤地掌握到針對他而設的重重殺機。

他把刀收到背後,將動作放緩,同時腦筋飛快轉動。

他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不能一走了之。除了要保護桂錫良和幸容外,還有個不懂武功的玉玲夫人。

首先想到的是因何竟會暴露身份。

魯妙子制的面具可說是全無破綻,絕對可以亂真,否則怎能騙倒祝玉妍?

再緩緩來至長廊中,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西端的最後一間廂房處。

就算李子通、邵令周等因他的行藏而生出疑心,亦不能百分百肯定他是由徐子陵改裝的,只要有一絲懷疑都不敢在這非常時期冒險殺他,因假若錯殺旁人,將會遭到寇仲和真正的徐子陵的報復。

再向深處想,對李子通來說,保住江都乃頭等要務,縱使明知他是徐子陵,亦不會輕舉妄勁,免致因小失大,本末倒置。

排除了李子通這可能性外,就只剩下蕭銑的一方,心中同時泛起雲玉真的顏容。

很多在先前仍是模糊的意念,立時清晰起來。

適才他踏出房門時,感覺到有五個敵人正伏在暗處,準備予他致命一擊。

兩人埋伏於西廂房門後兩旁處,而另兩人則分別藏於兩間空房的門後。

但最具威脅的敵人,卻是伏在東端花窗之外;此人武功之高,比之他徐子陵應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幾可確定此人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這並非因雲玉真而來的聯想,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沒法解釋的感覺,總言之他打開始便感覺到侯希白在東窗外某處對他虎視眈眈,就像那趟他在洛陽閉上眼睛,仍有如目睹侯希白和跋鋒寒兩人對壘那樣。

至於其他四名敵人,則是因他們身體發出無形而有實的真氣,致惹起他的警覺。

他甚至可測知個別敵人的強弱,甚至乎從個中微妙的變化對它們的“意圖”掌握無遺。

所有這些思量和計箅,以電光火石的速度閃過他的腦海,徐子陵已邁開步子,朝西廂房走去。

敵人的殺勢立時進一步提升和凝聚,除其中一人外,都是極有節制和計算精微的,要待他踏入被圍攻的死門位時,他們的功力會剛臻至最顛峰的狀態,俾能對他作出最淩厲的攻擊,置他於萬劫不復之地。

例外者當然是麥雲飛,他功力不但與侯希白有天壤雲泥之別,且遠遜“大力神”包讓、“惡犬”屈無懼和“亡命徒”蘇綽三人,他幾乎是立即把內功提至極限,且不能保留在那種狀態中,呈現出起伏波動的現象。

徐子陵直至此刻連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未見過,卻能完全把握到敵人的虛實布局,甚至可從而推算到當他再踏前五六步時,敵人會對他發勁攻擊。

而他更心裏明白,知道歸知道,他是絕沒有可能同時應忖包括侯希白在內的五個敵人。假如是正面交鋒,只對著包讓、屈無懼和蘇綽,他也全無勝算。

唯一的一線生機,就是利用侯希白“不能曝光”的隱秘身份。

除非侯希白可肯定能“殺人滅口”,否則他絕不會現身出來與徐子陵為敵。

這當然只是一種估計,如果猜錯了,他徐子陵便須以性命作抵。

“噗!噗!噗!”

徐子陵連續踏出三步,經過左邊笫一道藏敵的廂房。

從那放射性的橫練罡氣,可肯定門後正是一身橫練的“大力神”包讓。

對方雖蓄意收斂隱藏,但怎蹣得過他近乎神異的感應靈覺。

要知高手對壘,除了實質的動手過招外,更大的關鍵是無形的交鋒,那是精氣神三方面的比拚,故對徐子陵這類感覺特別靈異的高手來說,根本沒有偷襲這回事。只要對方心起殺機,立生感應。即使以楊虛彥這樣精於刺殺潛藏之道的特級高手,亦瞞他不過。何況像包讓這類並非專家,只是臨時急就的刺客。

此時徐子陵踏出第五步,來到右邊內藏敵人的門外。

眾敵的氣勢立時加速凝聚,使他準確知道再依目前速度踏出兩步,到達那“死亡點”時,敵人勢將全力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