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九章 宿世之仇

長街漆黑一片,兩旁宅舍間有的在門外懸掛風燈,燈火在雨霧中欲照無力,只能讓人辨認出宅舍的約略輪廓。而辜月明立處左前方的宅舍大門外,掛著個最能照亮遠近的大燈籠,或許因此而被選作決戰的街段。

戈墨以穩定有力的步伐朝辜月明推進,重劍擱在右肩,以有點蠻不在乎的輕蔑姿態接近敵手。事實上他絲毫不敢托大,正全神貫注的找尋辜月明的破綻弱點。

辜月明仍是那身水靠裝束,沒有攜帶弩箭機和弩箭,從戈墨的角度看去,他的佩劍從背後斜伸出來,似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雙手下垂,予戈墨的感覺是處於絕對松弛的狀態下,也只有像辜月明那般的高手,始可以在發動攻擊前不露絲毫緊張情狀。

辜月明冷然自若的看著戈墨接近,平靜的道:“戈兄別來無恙!”

戈墨於離辜月明丈半許處止步,微笑道:“托福托福!戈某還死不了。”

辜月明淡淡道:“敢問戈兄和錢大人是那種關系?”

戈墨灑然道:“甚麽關系都好,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人死了,連與這陽間人世的關系都沒有了,還說甚麽誰和誰的關系呢?”

辜月明點頭道:“戈兄看得很透徹,不過仍被我聽出戈兄言外之意,就是與錢世臣只有利害的關系。錢世臣可以給戈兄這樣不追求榮華富貴的墨門行者甚麽利益呢?當然是楚盒,對嗎?

戈墨冷冷道:“真希望能夠與辜兄交個朋友,只恨老天爺卻把我們擺在這麽一個位置上。辜兄不是要殺我嗎?為何卻像要聊至天明的樣子,不過我得警告在先,今夜巡城的騎隊增加了幾倍,當有騎隊剛巧路經此地,單打獨鬥會變成以眾淩寡,我和辜兄又要開始另一個捉迷藏的遊戲了。”

辜月明輕松的道:“我這個人向來無求,最愛的是隨遇而安,今天殺你,又或明天殺你,對我分別不大。戈兄若不想明天今晚此時作忌辰,大可以返家睡覺,我絕不攔阻。”

戈墨心中大檁,愈感辜月明的難纏。

戈墨劍道的精華,在於“以靜制動”四個字上,就像一座城高墻厚的堅固城池,任敵人軍力倍勝於他,如何狂攻猛打,也難以動搖其分毫。只要敵方氣勢稍衰,他便開城出擊,保證可殺敵人一個片甲不留。

他不是不想主動強攻,偏在氣勢上沒法壓倒辜月明,又清楚辜月明的厲害,所以出言激辜月明出手,豈知對方看破他的意圖,擺明不會出手,登時令他陷於進退兩難之境。

辜月明訝道:“原來戈兄並不準備施展妖法,而是要老老實實的過招較量,真的非常可惜,令我失去破戈兄妖法的樂趣。”

換了任何一個人說這番話,戈墨絕不會放在心上,偏是由辜月明的口中說出來,以戈墨的修養,也大感吃不消。湘君橋一戰,辜月明不但破他道法,更令他元氣受損,是戈墨的奇恥大辱。

戈墨本無懈可擊的氣勢,登時削弱了幾分。

辜月明冷笑一聲,朝他逼來。

高手相爭,勝敗只是一線之差,此消則彼長。戈墨清楚眼前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往後退走,一是搶先出擊,否則若讓以劍快稱雄天下的辜月明欺至近處出手,他將先機優勢盡失,只余捱揍的分兒,豈敢怠慢,喝道:“找死!”

說話時,倏地前移,以靈巧如舞蹈的步伐,眨眼間已離辜月明不到半丈,重劍從肩上彈起來,像耍弄一根繡花針般毫不費力的迎頭朝辜月明疾劈過去。

辜月明出奇地沒有拔出佩劍,左手往背後一抹,一柄只尺半長的短劍來到他手上,橫掃而去,劃向戈墨胸膛,絲毫不理他從上劈至的重劍。

雖只是二人對決的單打獨鬥,可是雙方一往無回的氣勢,卻營造出千軍萬馬對仗沖鋒的慘烈感覺。

由於戈墨的重劍比辜月明的短劍長上一倍,當劈中辜月明時,辜月明的短劍應尚未及胸,可是當辜月明掣劍在手的刹那,戈墨腦海中忽然浮現辜月明當日以鐵護腕硬生生擊下他射出弩箭的情景,歷歷在目,更感到重劍肯定會被辜月明以藏在水靠袖內的鐵護腕擋格,那時將是被對方破膛剖腹的命運,連忙變招,重劍從上方落下來,改劈辜月明的短劍。

戈墨本來的如意算盤,是逼辜月明拔出白露雨,硬拚一招,那他可憑重兵器之利,最理想是可劈斷辜月明的拿手兵器,至不濟也可劈得辜月明手臂酸麻,難以施展精妙的劍法,豈知辜月明奇招突出,登時亂了陣腳。

更駭人的是辜月明劃來的劍,說是兵器,看起來更像古董,卻似能隱隱克制他的道心,非一般凡器。

“當!”

兩劍交擊,火花激濺。

兩人臂力相當,本應拚個旗鼓相當,可是戈墨是臨敵變招,沒法使足力道,這些微差異處立即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