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九章 肝膽相照

辜月明離開後,直抵湖岸。

右面紅葉樓主樓的三座宏偉建築和位於其後的池台燈火通明,照得那方近湖岸一帶明如白晝。夾湖對峙的十八個水榭,全部亮起燈光,絲竹管弦之聲充滿湖面上遼闊的空間。他卻感到無比的孤獨。

烏子虛趕到他身後,低聲道:“我很感謝你,卻更不明白你。辜兄不是說過不會證實我是郎庚嗎?”

辜月明道:“那並沒有甚麽分別,阮修真和丘九師己認定你是五遁盜,我說甚麽都沒有分別。”

烏子虛嘆了一口氣,旋又緊張的問道:“辜兄剛才看畫,仍有上次看畫時的感應嗎?”

辜月明淡然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烏兄花多點心思在保命上,方是智者所為。”

烏子虛欣然道:“在沒有可能中創造可能,是我一向做人的目標。現在雖然我仍沒有找到脫身的方法,卻非常享受這個處境。”

辜月明首次感到與他人的關系拉近了一點,他追求的是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刺激和危險,與烏子虛的追求大有雷同之處,而諷刺的是他們一個是兵,一個是賊。

辜月明皺眉道:“我真不明白你,明知於你來說嶽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還要躲進紅葉樓這絕地來,為的究竟是甚麽呢?”

烏子虛道:“不論任何人問我,我都不會老實回答。可是偏偏對辜兄,我不知如何總沒法說謊。事情是這樣的,我手上有件寶物,卻只有在紅葉樓內方有機會接觸買主,只要能將此寶變賣,我可得到足供我揮霍多年的大筆財富。不瞞辜兄,我已享樂慣了,沒法再過一窮二白的日子,又不可在風頭上去偷別的寶貝,偷到手亦沒法變賣,徒暴露行蹤。所以將現在手上寶物脫手,已成我唯一的希望。”

辜月明沒好氣道:“你現在的情況好得了多少?你不但暴露行藏,還被敵人重重包圍。丘九師配阮修真,大有可能是天下間最強橫的組合,你太一廂情願了。”他還以為烏子虛說的寶物,是他以前偷來的東西,沒有在意。

烏子虛頹然道:“辜兄是旁觀者清,我是當局者迷,這個局肯定是鬼局。我想通了,只恨今晚才想通,悔之晚矣。”

辜月明心中一動,問道:“你想通了甚麽?”

烏子虛道:“從我失手幹掉皇甫天雄的寶貝兒子開始,我一直被鬼迷,還被誘往那個你稱為雲夢澤的沼澤區,與那我現在正式命名為雲夢女神的美麗厲鬼見面,你該明白我所說的『見面』是甚麽意思。由那刻開始,雲夢女神一直依附在我身上,令我怪夢叢生,又大白天睜眼作白日夢。呵!不!該說是大半夜睜眼作夢,每次都回到同一地方去。唉!我的姑奶奶,恐怕我是陽壽已盡,所以才被雲夢女神玩弄於股掌之上。”

稍頓續道:“還有另一個證據可證實我是被鬼迷,這也該是所有被鬼迷的人的情況,就是深深的被鬼吸引,且渴望和她在一起,覺得她有無比的吸引力,賠掉小命都沒有甚麽大不了的。如果我能逃離嶽陽,我會去找有法力的和尚道士為我驅掉附身的惡鬼。唉!不應說的那句都說了,不過我的心意怎瞞得過她呢?她是絕不容我有脫身的機會。我是徹底的完蛋了。”

辜月明沉聲道:“在夢中,你到了何處去?”

烏子虛老實答道:“是一座古怪的城池。”

辜月明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神光電射,低喝道:“仔細點形容給我聽。”

烏子虛被他的強烈反應嚇了一跳,好一會後定下神來,道:“那城建築在山上,依山勢分成幾重,最高處有一座神殿,有時全城空無一人,有時則到處伏屍,全城的入似是染上瘟疫死光死透。”

辜月明冷靜的問道:“你見到城外的環境嗎?”

烏子虛道:“最深刻的景象是從城樓俯瞰下方,見到的是丘原平野,遠處有道河流,真的很古怪。”

辜月明仍在看他,眼神空空洞洞的,烏子虛感到他的心神並不在這裏。

烏子虛忍不住問道:“辜兄聽過這麽一座山城嗎?”

辜月明長籲一口氣,雙目回復神采,道:“今晚發生了甚麽事,為何烏兄會忽然想到自己已是被厲鬼附身?”

烏子虛道:“今晚我又作了個夢,同樣是那座山城,我到了城內最高的一座城墻處,沿著一條石板路不知如何走到一個廣場去,矗立著一座神殿似的建築物,殿門上有方橫石匾,雕著四個字,但怎麽也看不分明。”

辜月明聽得頭皮發麻,寒毛倒豎,道:“然後呢?”

烏子虛猶有余悸的慘然道:“然後我看到雲夢女神。”

辜月明呆瞪著他。

烏子虛苦笑道:“事實上我見不到她,看到的只是一團美麗奪目的光影,雲夢女神出現在霞彩之中,四周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她似有若無,我則沒法動彈,接著我聽到她對我說話,重復了兩次,就是要我喚她的名字。唉!發展到這種田地仍不醒悟嗎?她在勾我的魂魄,只要我叫出她的芳名,我的小命就此止矣。我真的不想死,我還沒有活夠,至少仍未找到能令我傾心的女人,這樣死了多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