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戰之前(第4/5頁)

浪翻雲召來夥計,故意為她添了個大湯碗,一邊斟酒邊笑道:“齋主不是打算再不見我嗎?為何又不遠千裏移駕來此?”

言靜庵蹙緊黛眉,看著那一碗等於三碗的烈酒,微嗔這:“這算否借取巧來陷害靜庵呢?”

浪翻雲理所當然地道:“浪某正想灌醉齋主,看看烈酒能否破掉齋主的心有靈犀?”

言靜庵低頭淺笑道:“是否有了嬌妻的男人,都會雙得口甜舌滑哩?”

浪翻雲微一錯愕,把倒得一滴不剩的空酒壺放回台上,啞然失笑道:“照浪某的個人經歷和此刻的言行舉止,恐怕齋主不幸言中了。”

言靜庵微微嘆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後,眸光投進晶瑩的高梁酒去,以平靜得令人心顫的語調一字一字緩緩道:“我為什麽改變主意再來見你呢?靜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雲已心有所屬,所以言靜庵才不是那麽怕見他吧!”

浪翻雲擊桌嘆道:“現在我才明白龐斑為何要退隱二十年了。”

吉靜庵嘴角飄出一絲苦澀得教人心碎的笑容,如若不聞地道:“靜庵有個提議,不知浪兄有否接受的膽量和氣度?”

浪翻雲舒適地挨在椅背處,笑盈盈地盯著她那碗特大裝的烈酒,好整以暇地道:“言齋主何礙說來一聽。”

言靜庵掩嘴失笑,神熊嬌憨無倫,歡喜地道:“竟又給你識破了!不理如何!浪翻雲!究竟肯否和靜庵共享這一大碗酒?”

浪翻雲默然下來,茫然地看著那碗酒。

言靜庵情臉破天荒地紅了起來,螓首微垂,一聲不作,眼內充滿哀然之色。

浪翻雲輕嘆一聲,苦笑道:“若這句話言齋主是在上趟說出來,小弟定會問齋主那碗是否合巹酒,可惜言齋主卻不肯給浪翻雲那一去不回的機會?”

言靜庵臉龐回復了冰雪般的瑩潔無瑕,靜如止水般淡淡道:“修道的路是最孤寂的。終有一天,浪兄也會變得像我一般孤獨,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夜風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浪翻雲從令人心碎的回憶中醒覺過來,像剛被利刃在心裏剜了深深的一刀。

方夜羽來到挺立在船頭的龐斑身後,躬身道:“大船立即啟航,可於明天入黑前到達攔江島。”

龐斑淡然道:“攔江之戰後,不論勝敗,夜羽你必須率各人立即趕返域外,娶妻生子,安享馀年,不要理會中原的事。”

方夜羽恭敬地道:“夜羽謹遵師尊訓示。”

言罷退了下去,下令啟碇開航。

龐斑苦澀一笑,大元朝終於完了,再沒有卷土重來的希望。

當年他雖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幾年或甚至十幾年的壽命,終是於事無補,中原實在太大了,一個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單憑武力是絕站不住腳的。

那日的情景又活現在他腦海裏。

龐斑倚欄看著西山上像巨輪般下沉著的夕陽,身後的言靜庵道:“龐兄想和靜庵下一局棋嗎?”

龐斑搖頭道:“對不起!龐某不想和靜庵分出勝負。”

言靜庵嘆了一口氣,輕柔得像蜻蜓觸水似的道:“那便讓靜庵鬥膽問魘師一句大元仍有可為嗎?”

摟船緩緩滑破水面,往攔江島滿帆駛去。

韓柏等人聚集在看台上,瞧著預示朝陽即將冒出湖面的霞光雲采,默然無語。

天色明媚。

八月十五終於來了。

今夜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共慶中秋佳節。

可是他們卻只能在此苦待戰果。

紀惜惜魂兮去矣的三天後,浪翻雲仍悄在在她墓前。

他終於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孤獨了。

那並非在乎有多少人在你身旁,而是心的問題。

造化弄人!

紅顏命薄!

經過了這三日三夜的思索,他終於悟通了最可怕的對手就是無影無形的命運。

一天仍被局限在生死之間,就要被命運操縱著。

當他得到這結論的一刻,言靜庵來到他身旁,柔聲道:“當靜庵聽到惜惜染恙的消息,立即兼程趕來,想憑著醫道上一點心得,稍盡綿力,想不到還是來遲了三天。”

她一身雪白寬闊的絲袍,只在腰間束上兩寸寬的絲帶,隱約表露出她無限優美的身段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纖弱。

披肩的烏黑長發自由寫意地垂在胸前背後,黑發冰肌,盡顯她以前被男裝掩沒了的女性豐神。

三天來,浪翻雲首次移動腳步,離開新墳,沉聲道:“齋主有沒有興趣再陪浪某去喝酒?”

言靜庵望上怒蛟島繁星密布的夜空,輕輕道:“這麽夜了!酒鋪都關門了。”話是這麽說,腳步卻緊跟著浪翻雲。

浪翻雲沒有帶她去喝酒,只領著她到了島後聳起的一處孤崖,止步崖沿,縱目四顧,長長籲出心頭郁結著的無限哀痛後,刹那間回復了往昔的冷靜,旋又頹然嘆了一口氣,不能自已地道:“惜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