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步之差

朱元璋看著龍桌上的假杯,又氣又好笑,給攜入禦書房仍在裝死的韓柏,此時才跳起來,扮著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處。

朱元璋啞然失笑道:“你什麽不好偷,卻要來偷朕的”掩月盤龍“,難道不知這杯對朕的意義是多麽重大嗎?差點連命都去了,真是活該。”

韓柏苦笑著臉道:“我只是個接贓的助手,範良極那家夥把我騙了來,說找到單玉如在宮內的藏身處,那知去了一轉,就把這東西塞入我懷裏,自己又去偷另外的東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殺。”

朱元璋訝道:“範賊頭怎知盤龍杯藏在太廟裏?”

韓柏心中暗喜,這次你還不上當,茫然搖頭道:“小子什麽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飄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柔聲道:“單玉如為何會忽然出現,把你擄走?但又不幹脆把你殺死呢?”

韓柏道:“或者她認為把小子弄成廢人,更是有趣一點。”

朱元璋搖頭道:“那她更不用把盤龍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裏,又把它好好藏在你懷中,你已成了個廢人,這樣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覺得她是栽贓陷害你。”

兩眼神光一現道:“單玉如一向手腳幹凈,否則我們不會到現在仍拿不著她的把柄,這樣拖泥帶水,其中定有因由。”

韓柏靈光一閃道:“我明白了!”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小子你真是朕的福將,這麽輕松容易,就破了單玉如天衣無縫的陰謀。”

韓柏嘆道:“皇上真是厲害!”朱元璋失笑道:“想不到一只假杯,竟可騙倒占盡上風的單玉如。”

韓柏劇震道:“假杯!”朱元璋笑得喘著氣道:“範良極無疑是仿冒的天才,不過他卻怎也仿不到這真杯的重量,因為那是天竺二種叫”金銅“的物料所造,看來與中土的黃銅無異,但卻重了少許,朕初時也被騙過了,但朕拿上手後才知真偽,剛才只是故意與他到太廟撲個空。他的耳朵厲害,竟可偷聽到朕在這裏和你說話。”

韓柏老臉通紅,既尷尬又難堪。

朱元璋收上笑聲,欣然道:“放心吧:朕絕不會和你們計較,待會把真杯拿來贈你又如何,不過千萬不要拿來喝酒,否則一命嗚呼,怨不得別人也。”

他顯是心情大佳,長身而起道:“小子隨我來!”韓柏茫然看著他,到此時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太監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韓柏來時,大有不同,地上是齊膝的大雪,樹掛霜條,在月色下既神又純凈。

龐斑輕松漫步,不留下半點痕跡。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雲之姿的鷹緣手負背後,正俯頭細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水,悠然自得。

龐斑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卻如斯響應地回過頭來,與龐斑打了個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熾熱無比,充盈著渴望、好奇和對生命的愛戀。

龐斑眼中閃過訝色,微微一笑道。:“見到鷹緣兄,可想象到尊父當年英發的雄姿。”鷹緣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我也正想著先父當年決鬥令師時,不敢輕忽的心境。”

接著露出深思的神色道:“這幾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說話。”

龐斑欣然一笑,來到他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柔聲道:“活佛今天來中原,究竟是為了什麽原因?”

鷹緣深邃不可測的眼神,投往溪水裏去,微笑道:“當然是為再續先父與令師百年前未竟之緣,事實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與龐兄拚了一場,使龐兄毀不了爐鼎,亦使龐兄落了在下風好一陣子,只想不到龐兄這麽快便脫身出來。”

龐斑啞然失笑道:“好一個脫身出來!”竟沒有半絲不滿的表示,還似覺得很滿意的樣子。

鷹緣踢掉鞋子,坐了下來,把赤足浸在冰寒徹骨的水中,舒服地嘆息道:“暖得真舒服!”龐斑仰首望去,細察月暈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暖得有道理,冷暖純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所以催眠師才能令受術者隨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溫,看來活佛已能完全駕馭身體和感官了。”

鷹緣凝視著流水,眼睛閃著熱烈得像天真孩兒般的光芒,喃喃自語般道:“龐兄:生命不是頂奇妙?萬千潛而未現的種子,苦候著良機,等待著要闖入我們這世界裏來,經驗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蓮鈺合體的刹那,比別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載一時的機會,受了最精絕倫的生命精華,所以本人最愛的就是父母。”

龐斑笑道:“生命的開始便是爭著投胎,難怪人天性好鬥,因為打一開始就是那樣子了。鷹兄摸到的確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鷹緣嘆道:“我不說話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人與人間的說話實在沒有多大實質的意義。但現在我卻很享受我們間的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