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馳想未來

拓跋珪和楚無暇策馬馳上乎城東南十多裏處一座小山丘上,數十名親衛則在丘下戍守。

山野在丘下往四方延展,在日落的余暉映照下,大地一片蒼芒,嘆為觀止。

拓跋珪目光投往東面貫斷南北於地平遠處的太行山脈,嘆道:“春天終於來臨,我們拓跋族的春天也來了。”

楚無暇欣然道:“族主今天的心情很好呢!”

拓跋珪微笑道:“不是很好,而是從未試過的好,也想到以前不敢深思的事。”

楚無暇興致盎然的道:“族主在想什麽呢?”

拓跋珪沉吟片刻,似在思索該否告訴楚無暇,自己腦袋內正在轉動的念頭,然後道:“我在想未來的國都。”

楚無暇訝然道:“奴家還以為族主正思量戰事的進展。”

拓跋珪微笑道:“當崔宏領兵離開平城的一刻,我便生出勝券在手的感覺。從小我便愛思考未來,我並不甘心只當個一方霸主,對拓跋族我有個神聖的使命,就是建立一個強大的帝國,繼晉帝之後統治天下。”

又從容道:“思考未來,亦是一個令我輕松起來的妙法,使我不再囿於眼前的困局,從中解放出來,有把自己的視野無限擴闊的樂趣,真的很動人。”

楚無暇朝他望去,現出心迷神醉的表情,籲一口香氣道:“族主真是超凡的人。”

拓跋珪傲然道:“正如我剛才說的,若我的志向只是威霸一方,會見一步走一步,絕不會處處從整體大局著想。但我志不在此,而是以一統天下為己任,眼光不但要放遠點,還要超越自己本身的局限,如此方有可能成其不世的功業。”

楚無暇道:“族主把我說得胡塗了,族主有什麽局限呢?我倒看不出來。”

拓跋珪笑而不語。

楚無暇不依道:“族主啊!”

拓跋珪掃視遠近的原野,淡然自若道:“教我如何回答你呢?無暇雖然冰雪聰明,但對政治卻是外行,難道要我大費唇舌嗎?”

楚無暇轉個話題問道:“那族主告訴我心中的理想國都,是哪座城池呢?”

拓跋珪顯然真的心情大好,微笑道:“無暇這麽好奇,我便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國都是洛陽。”

楚無暇一呆道:“竟然不是平城?”

拓跋珪談興甚濃的道:“為何無暇猜是平城呢?”

楚無暇道:“乎城地近北疆,與族主據地盛樂遙相呼應,是建都的好地點。”

拓跋珪點頭道:“在未來一段很長的日子裹,平城仍是理想的設都地點,是平定北方最優越的據點。可以這麽說,平城是用武之城,洛陽卻是統治之都。”

楚無暇道:“以城池的規模而論,平城不是沒法和洛陽相比嗎?為何在武事上,平城卻比洛陽優越?”

拓跋珪道:“從軍事戰略的角度去看,洛陽位於河洛諸水交的平原,論交通,確是四通八達,非常方便,但在地理形勢上卻是孤立而突出,且處於黃河之南,在控制富饒的河北地區,有一定的難度,所以必須在鞏固國力後,方能圖此。”

接著雙目精芒電閃,充滿憧憬的神色,油然道:“我們鮮卑拓跋氏,是諸族中進入中原最晚者,論文化亦遠遠落後。到今天在長城內取得平城和雁門作據點,仍沒法拋掉在馬背上生活、遊牧民族逐水土而居的包袱。”

稍頓後,續道:“在以武力征柬伐西的日子裹,活在馬背上的方式,與我們戰鬥的方式是一致的,更養成我們強悍善戰的性格。可是我們可以在馬上得天下,卻不能在馬背上統治天下。能否治天下,就看我們能否擺脫部落式的遊牧形態,與漢族融合,迅速華化。否則不論我們的武力如何強大,最終也只會是曇花一現,好景不長。”

楚無暇現出感動的神色,由衷的道:“無暇從未遇上過像族主般高瞻遠矚的人。以前無暇最崇拜的人是我爹,他雖然滿腦子計劃,但視野卻局限在眼前的形勢上,遠比不上族主廣闊無垠的視野。”

拓跋珪像聽不到她的贊許般,雙目異芒閃閃,緩緩道:“由平城到洛陽,正代表我族的崛興。平城畢竟偏處北方,且受到正逐漸轉強的柔然人寇邊威脅;而洛陽乃漢晉以來的政治文化中心,地近南方,在政治地位、文化傳統和地理條件上都遠較乎城優越。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只有遷都洛陽,方可推行種種必須的改革,進一步與華夏文化融合。”

楚無暇不解的道:“為何只有遷都,方可以進行改革和華化呢?”

拓跋珪道:“這是新舊交替必然產生的情況,求新者總會遭到堅持過往傳統的勢力激烈反對。以乎城為都,與以盛樂為都分別不大,故能水到渠成。可是若遷往洛陽,在各方面都會起著天翻地覆的變化,故舊勢力不但會反對遷都,更會反對華化,怕的是不僅難以統治漢人,還會被漢人同化,失去我們賴之以立國的強悍民風。所以現時族內與我持不同看法的人仍是占多數,他們認為南遷等若放棄祖宗遺留給我們的福地、放棄自身的文化,且會因水土不服致我們的威勢由盛轉衰,所以遷都的壯舉,未必能在我的手上完成。哈!我們怎會忽然扯到這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