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紅顏禍水

燕飛貼著河床逆水潛遊往邊荒集小建康外的碼頭區,從水底朝上方兩岸瞧去,火把光變成一團團的閃動光澤,予人超乎現實的感覺。

雖是初春時分,清澈的河水寒涼舒爽,令人系戀。他卻不虞敵人可看到在二、三丈水深處潛遊的自己,因為他一身夜行黑衣,靠著岸壁,便像融入了凹凸不平的泥石裏去,更妙的是火光只能照進丈許的水深處,河水像鏡子般折射反映火光,反成最佳的掩護。

燕飛展開胎息奇術,不一會便從攔河木柵與岸壁間的隙縫,逢閘過閘的來到敵人防衛森嚴的河段去。那種身在最危險地域,偏又有絕對安全的感覺,確是非常古怪。

此時離小建康的碼頭區已不列十多丈,倏地燕飛心現警兆。

危險並不是外來的,問題出自他本身。

他感到內息不繼。

燕飛已無暇去思索,為何可斷絕呼吸百日仍能活得好好的,現在只不過在水裏閉氣潛遊半裏許便捱不下去,忙兩手運勁,魚兒般快速滑行,眨眼間越過兩艘船黑壓壓的底部,然後在一艘船與碼頭間的空隙冒出水面。

騾叫、吆喝、車輪、河水拍岸、火把燃燒的聲音,大合奏般潮水似的湧入雙耳,燕飛用力深吸兩口新鮮的空氣,頗有重返人世的清醒。

敵人正忙於卸貨,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入侵者。

他的胎息法於陸上施展或水底運行,明顯是有分別的,問題或在陸上進行胎息法之時,皮膚可代替口鼻呼吸,至於實情是否如此,怕只有老天爺才清楚了。

不過曉得自己仍未是真的神仙,反令他有安心為人的痛快。一天仍在生死之局內,根本沒有神仙這回事。

燕飛再回到水底,往上遊潛去。

尚有十多艘船在對岸等待這邊的泊位讓出空档,敵人正忙得個昏天黑地,自然疏於戒備,也讓他有可乘之機。

當他來到位於上遊最北的一艘船時,他終於掌握到機會。

這條船剛卸下所有貨物,七、八輛騾車停在碼頭旁,準備開走。

燕飛貼岸竄上去,同時發出兩股勁風,最接近的兩支火把登時明滅不定,像被狂風刮得快要熄滅的情景,四周陷進暗黑去。

就於此明滅之間,燕飛竄上碼頭,迅如鬼魅的閃入其中一輛騾車的車底去,依附其下。

外面一陣咒罵聲,火把復明。

好一會後,騾車移動。

燕飛暗松一口氣,知道已成功了一半,他更清楚憑他的身手,只要過得外圍這一關,集內將任他來去自如。

張袞奉召來到主帳見拓跋珪,後者正坐在帳外看著篝火,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是拓跋珪一向的習慣,每當心有疑難,總愛凝望閃跳不定的火焰沉思。

依指示坐在拓跋珪身旁後,拓跋珪仍沒有移開看火的目光,淡淡道:“告訴我所有關於楚無暇和波哈瑪斯的事。”

張袞大感錯愕,沉吟片刻然後道:“波哈瑪斯是波斯來宗師級的好手,武功心法別走蹊徑,於苻秦當權的期間到達長安。開始時,苻堅對他頗為看重,但不久後便因受到苻堅身旁的人排斥,被苻堅疏遠,但姚萇卻對他的占星術著迷,兩人的關系便是這樣發展起來的。至於他因何與楚無暇敵對,這方面的事尚有待查究。”

拓跋珪像沒聽到他的話般,道:“看!火是多麽奇異和美麗,它時刻都在變化中,燃燒是一種損耗,把平凡不過的柴枝轉化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接著朝他望去,道:“為何不先說楚無暇?”

張袞呆了一呆,答道:“因為我有點不敢提她。”

拓跋珪微笑道:“你是否認為我不該沾惹此女呢?老實的答我。”

張袞嘆道:“她令我想起紅顏禍水這句話。”

拓跋珪興趣盎然的道:“因何你會有這個想法呢?”

張袞道:“楚無暇是彌勒教著名的美女,在北方大有艷名,但其身分卻人言人殊。有人說她是尼惠暉千挑萬選的女徒,傳她以媚惑男人之術;亦有人說她是竺法慶的女人;更有人傳她是死於謝玄手上的竺不歸的情人。真相恐怕她自己才清楚。”

拓跋珪道:“她喚竺法慶作爹。”

張袞愕然道:“竟有此事?”

拓跋珪伸個懶腰,道:“確是如此,她還說要去取出她爹多年搜刮佛寺,所得來的財物送我,她是看中我哩!”

張袞皺眉道:“彌勒教始終是邪教,聲譽不佳,族主如與她有牽連,會影響族主的威名。屬下更怕她是包藏禍心,想利用我們重振她的彌勒教,又或想損害族主和燕飛的兄弟之情。”

拓跋珪搖頭道:“彌勒教早完了,再沒有東山再起之望。這女人就像一團烈火,不住反覆變化,卻總是那麽美麗,又是那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