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末路豪雄

劉裕在淮水北岸一堆亂石處藏起來,呆看著眼前往東滾動不休的河水。載著王淡真的官船該已到達巢湖,每過一刻鐘,她將接近江陵多一點。唉!他幾可想見桓玄猙獰的面目,而王淡真將受盡他的淩辱,成為他私房中的玩物,亦成為桓玄因被建康高門仇視,所產生怨氣的發泄對象。

想到這裏,他便心如錐刺,憤恨如狂。

可是他必須克制自己,他堅持獨自行動,是他希望有獨處的時間,好讓自己有回復過來的空間和時間,至少是表面上的冷靜,雖然,他深悉自己將永不能從這打擊裏回復原狀。

一切必須繼續下去,他也必須堅持下去,一步一步的朝最後的目標邁進,直至擊敗每一個敵人。如果無所事事,他肯定自己會發瘋。現在則愈危險的事他愈想去做,只有在生死之間徘徊,方能令他的精神集中起來,忘卻心中的淒酸無奈。

荊州軍已抵達目的地,且建立營壘木寨,幾可斷定,他們無意渡河大舉進擊新娘河,因為他們停下來的密林內,藏有七十多台投石機。能在這區域供應他們重武器的,只有劉牢之和何謙辦得到。當然不會是何謙,劉牢之的嫌疑最大。如荊州軍的目的地是新娘河,投石機便該藏於對岸,免去運往南岸之苦。

劉裕投入河水裏,潛往對岸,仍未到返回新娘河的時候,因為,他尚要偵查兩湖幫船隊的行蹤,他已大概猜到兩湖幫船隊的行藏,沒有人比他這位北府兵的首席探子,更清楚這一帶的形勢。

王國寶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策馬進入瑯琊王府,到王府來的心情,沒有一次比今次更差勁,至乎他有點害怕見到司馬道子。他今趟損兵折將的回來,又被因竺法慶之死而發了瘋的彌勒教徒,燒掉十多艘昂貴的戰船,真不知如何向司馬道子交代?這次邊荒集之戰本應是證實他王國寶遠比劉裕優勝的大好機會,豈知最後功虧一簣,一鋪便把所有贏回來的全輸出去,還焦頭爛額、面目無光的黯然回來。

他這一生人最不服氣的是謝安重用謝玄而置他這女婿於不顧,不論出身和才幹,他有哪一方面比不上謝玄,至少可作謝玄的副手,如此,現在北府兵便落入他手上。

以前他只是滿腹怨氣,可是,當謝安挑劉裕作謝玄的繼承者,怨憤化為恨事,所以,他千方百計也要置劉裕於死地,可恨造化弄人,令他陷於此等田地。

“王國寶大人到!”

門官報上他的來臨。

司馬道子的聲音從書齋傳出來道:“請王大人進來。”

王國寶大感錯愕,司馬道子的語調溫和,和平時沒有兩樣,難道他絲毫沒有怪責自己之意?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想的,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司馬道子坐在長幾後,正埋首批閱各部門呈上的書表,沒有擡頭的道:“國寶坐吧!”

王國寶施禮後往一側跪坐,垂著頭惴惴不安地等候發落。

他清楚司馬道子的為人絕不好應付,看來自己今趟不但要賠上大筆財富,連官位也保不住。

“接著!”

王國寶探出雙手,接著司馬道子隨手擲來的奏章,茫然以對。

司馬道子仍忙於批閱,沒有朝他瞥上半眼,淡淡道:“看吧!”

王國寶展書細讀,赫然是由以王恭為首,包括桓玄、殷仲堪、劉牢之等十多位外鎮大臣上書新皇的奏表,之中歷數自己的罪狀,什麽勾結逍遙教和彌勒教的妖人,擾亂朝政諸如此類,還聲言發兵討伐自己,反對司馬道子一字不提,看得他汗流浹背,差些兒抖顫起來。連忙叩頭道:“王爺當知道國寶對王爺忠心耿耿,一切都是為王爺做的。”

司馬道子終朝他瞧來,柔聲道:“國寶不用驚惶,本王如讓你被人宰掉,還用在建康立足嗎?快坐起來!我還有要事須和你商議。”

王國寶心中大訝,在此等形勢下,司馬道子竟不棄車保帥,難道真如他所說的,這封奏折反成為他王國寶的護身符,司馬道子為了自己的顏面,須全力保住他?又驚又喜下,王國寶坐直道:“有什麽事,只要王爺吩咐下來,我王國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司馬道子正凝神瞧他,唇邊逸出一絲笑容,道:“我想你出掌北府兵,當北府兵的大統領。”

王國寶全身遽震,不能置信的失聲道:“什麽?”

司馬道子笑意擴展,化為燦爛的笑容,從容道:“國寶你身為謝安的愛婿,又是本王寵信的人,誰人比你更有資格出任由謝安、謝玄成立的北府兵的大統領呢?”

王國寶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竟會在自己最失意之際發生,這是否叫否極泰來呢?道:“可是……”司馬道子截斷他道:“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眼前是收伏北府兵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