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密謀造反

江陵城,大司馬府。

桓玄三天前從宜都趕來,立即遣散府內婢仆,改換為他的人。他敢保證沒有人敢說他半句壞話,因為荊州的兵權已牢牢握在他手上,連司馬皇朝也要看他的臉色做人,何況只是些下人。他非是不想殺盡府內之人,但那等若明白告訴別人他心虛,且會令他的聲譽受到折損,不利於即將展開逼司馬曜退位的行動。

他站在當日與桓沖爭吵的地方,重溫著當日的情景。

那時他只是感到憤怒,尚未動殺機。

親兵來報,楊全期到。

桓玄道:“請他進來。”

對於司馬皇朝,他是徹底地仇視,更曉得因桓溫當年求加“九錫”之禮,此為歷朝權臣受禪之前的榮典,觸犯了司馬皇朝的大忌,雖因桓溫早死沒有成事,已令司馬氏對桓家存有芥蒂。

還記得他十六歲時隨兄桓沖到建康去,一日到瑯琊王司馬道子府上參加宴會,碰上司馬道子喝醉,竟當著眾多賓客前問他“桓溫晚年想做賊,是何原故?”弄得仍少不經事的他狼狽不堪。

就是這句話,令他立下決心,定要殺盡司馬氏的人,並取而代之,完成父親不竟的遺願。

一直以來,他最尊重的人是培育他成才的兄長桓沖,最顧忌的是謝安、謝玄叔侄,現在桓沖和謝安已作古,四天前更收到屠奉三從邊荒集傳來的消息,指從劉裕處得到確鑿情報,謝玄只有數十天的命,使他感到奪取皇位的時機終於來臨,故回到江陵。

江陵是荊州刺史府所在之地,更是他桓氏世代盤據之所,在這裹桓家的勢力根深蒂固,即使荊州名義上的施政者,刺史殷仲堪也須看他的臉色做人。

楊全期在身後向他請安。

桓玄道:“坐!”

楊全期見他站著,那敢坐下,忙道:“卑職站著便成。”

桓玄並沒有回頭來看他,不過對桓玄這種倨傲態度他已習以為常。楊全期也是出身高門大族的士人,只不過他家渡江稍晚,故遠及不上桓家的顯赫。在自恃家世的桓玄眼中,當然不把他士族的身分放在眼內。

一個月前,他領兵從邊荒集返回荊州,向桓玄作出書面的報告,連同屠奉三的密函,送交給在宜都的桓玄,卻一直沒被召見。直到今天,在桓玄抵江陵的第三天,方獲接見。

可以想象楊全期的心情是如何惴惴不安。

桓玄終於轉過虎軀,冷冷瞧著他道:“全期你告訴我,當日奉三來見你,你有什麽感覺?”

楊全期一呆道:“我不明白南郡公的意思。”

“南郡公”是尊貴的爵位,本屬桓溫。

當桓玄五歲之時,桓溫的長子桓熙和次子桓濟等,力圖從最能幹和最得桓溫寵信的桓沖手上奪權。桓沖直忍到桓溫去世的一天,方下手對付仇視他的眾兄弟,又稱桓溫遣命由小兒子桓玄繼承爵位,於是桓玄五歲便成了南郡公。自此桓玄改稱桓沖為大兄,仿佛其它兄弟不存在的樣子。

桓玄舉步朝他走過來,兩手負後,神態悠閑的道:“有很多事,表面上我們絲毫看不出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可是卻會有一種沒法解釋的感覺,隱隱感到事情非如表面般的簡單。我要問的便是你當時的感覺,有否感到奉三話雖說得漂亮,事實上卻是心存怨懟,兼且密藏背叛我的心?”

楊全期整個人感到涼浸浸似的,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覺.一方面是因桓玄這種不講理性,只憑主觀感覺和好惡,對人作出判斷的態度,使他心生寒意。兔死狐悲,若現在或將來的某一刻,桓玄亦以這種方式來判斷自己的忠誠,教人如何適從。

另一方面是來自桓玄本身,當他朝自己舉步走來,發自他身上的一種奇異似有似無的寒氣,正不住增強。此顯示桓玄身具的先天真氣奇功,在過去一段時間有突破性的長進,因為這是他以前從未在桓玄身上感驗過的。

不論任何一方面,桓玄都是個可怕的人。

楊全期裝出思索的神色,事實上他腦袋是一片空白。道:“全期當時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屠大人之言合情合理,而當時我軍正處於進退兩難的窮勢,事情的變化實在來得太突然。”

桓玄在他身後五步許處立定,沒有作聲。

楊全期不敢回頭,不過從他發出的先天異氣,可清楚感覺到桓玄的位置,更掌握到桓玄處於絕對冷靜的狀態中。那是一種特級高手的境界。

桓玄忽然笑道:“你道奉三在信內寫了什麽呢?”

楊全期忙道:“卑職對屠大人信內所言毫不知情。”

桓玄輕描淡寫的道:“奉三的密函充份表現出他的才智,那並不是一封向我解釋他所作所為的陳情信,而是向我描述出在現今的形勢下,最佳的軍事策略。奉三確是了不起,令我不但不忍責怪他,還不得不支持他,讓他繼續當半個叛徒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