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劫後余生(第3/3頁)

另一個令他驚怵的念頭湧起,問道:“劉裕有沒有出事?”

梁定都三人愕然以對,顯然從未聽過劉裕之名。

反是小琦道:“燕公子說的該是劉副將?是他親自送公子來烏衣巷的!然後又匆匆離開。

他是高公子的好朋友,還是他把高公子找來的呢。”

燕飛心忖,那定是劉裕無疑,還升官為副將,這可是至少兩個月前的事。他眼下的情況仍是疑問。唉!尚有生死未蔔的龐義,而自己再幫不上忙,只可盡通知警告之責。忽然間,那對神密美麗的眼睛,浮現心湖。今次的距離更遙遠了!但那並不是實質的距離,而是心理上的距離。因為燕飛再不屬於刀頭舐血的世界。

謝安負手立在東院的望淮閣,憑欄俯視下方永不言倦、緩緩流動的河水,可是,他本人卻頗有力盡心疲的感覺!

淝水之戰帶來的喜悅,已被朝廷於今尤烈的劇鬥取代。司馬曜變得很厲害,自兩個月前,他把司馬道子獻上的美女納為貴人,兼之北方胡族再不成威脅,不但荒廢朝政,晚晚在內殿與此女飲宴狂歡,沉溺酒色,權柄遂逐漸落入司馬道子手上,開始傾軋他謝安。

而最令他痛心的是女婿王國寶,夥同司馬道子不斷向司馬曜說他壞話,敗壞他的名聲,令司馬曜對他的信任大不如前,形勢急轉直下。

足音傳來,宋悲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燕公子到!”

謝安拋開心事,欣然轉身,雙目倏的亮起來,打量著眼前步衣儒服,仍沒有掩蓋其飛揚神采的年輕小子。

燕飛也在打量他,這位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士的風流宰相,在河風的吹拂下,衣袂飛揚,一身仙風道骨,狀如仙人。

謝安長笑道:“高峰入雲,清溪見底,燕飛長空,燕小弟貴體康復,可喜可賀。”

燕飛心頭湧起一陣自己也不明白的激動,苦笑道:“多謝安公關心,安公的贊譽,卻是愧不敢當。燕飛武功盡失,對天下事已意冷心灰,再沒有翺翔高空之志,只希望平平淡淡渡過余生。”

謝安含笑移前,拉起他的手,牽拖直抵欄旁,讓燕飛與他並肩憑欄遠眺,這才放開手。

宋悲風靜靜退下,心中充滿對燕飛失去武功的婉惜和悲痛情緒。他剛才把過燕飛的脈搏,清楚曉得,燕飛內氣盡消,已變成一個普通的平常人。

燕飛並沒有因當朝名相的特別眷愛,而生出受寵若驚的感覺,他一向獨來獨往,孤傲不群,分毫不把權勢名位放在心上。可是卻不由對謝安生出尊敬之心,以謝安的身分名位,竟對寒門之士如他者,完全不擺架子,已可看出他的襟胸氣魄,而他高雅的談吐舉止,更是令他心折。

謝安悠然神往的道:“據說黃初四年,曹植一天出京城,於日落時分來到洛水之畔,睹一美女俏立河畔,翩翩若驚鴻,婉婉如遊龍,遠看皎如初升朝陽,近看則有若芙蕖出綠波,不由心迷神醉!待到美女舉起瓊杯相奉,且邀其會於深淵,瞬即不見,始知幸遇洛水女神,然人神殊道,無由交往,曹植徘徊終夜,不忍離去,遂作下名傳後世的‘洛神賦’。”

燕飛凝望秦淮河對岸,被白雪凈化的純美天地,河上舟楫往來不絕,耳邊聽著謝安忽然大發思古幽情,向自己這個陌生人,娓娓道出如此一個人神相戀的淒迷故事,加上自身的失落迷惘,別有一翻滋味在心頭。

謝安不愧風流名士,燕飛隱隱感到,他是要借述說此一故事,以傾訴心內積郁的情懷,亦可說對他燕飛一見如故,認為他是個值得深談的對象。

相傳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兒,溺於洛水而成洛水之神,在屈原的‘離騷’早有提及。曹植‘洛神賦’描述的是一段沒有結果的人神苦戀,也暗喻著曹植本身對家族皇朝的眷戀,是一種壯志難酬,備受壓抑的情懷。美麗的洛神,正是理想的象征,可惜,理想飄忽若神,可望而不可即,恰是謝安目前的寫照。

燕飛輕嘆一口氣道:“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既是事與願違,安公何不重歸東山,不是遠勝在一個再沒有希望的地方,苦幹著力不從心的事。”

他念的四句詩文,來自曹植的‘七哀詩’,充分顯露出他文武雙全的才華,比之擅於清談的謝安毫不遜色,更為謝安提出他認為恰當的解決方法。

謝安大生忘年知己的感覺,忽然道:“大秦完了!”

燕飛一震失聲道:“什麽?”

他首先想到的是拓跋圭,大秦若亡,北方立即四分五裂,而事情發生在淝水之戰後百日之內,拓跋圭會否因尚未站穩陣腳,被亂世興起的巨浪所淹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