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裏逃生

燕飛好整以暇的緩緩舉壇注酒,似聽不到急驟的馬蹄聲,更看不到孤人單騎,正亡命的朝東門出口飛奔,其後面緊追著十多騎正彎弓搭箭的羯族戰士。

“嗤!嗤!嗤!”

箭矢勁疾射來,眼看把前騎射得變成刺猬般的模樣。那人剛奔至第一樓旁,叱喝一聲,靈活如猴般彈離馬背,淩空兩個翻騰,落往燕飛身後,探手至燕飛跟前,豎起三只手指,道:“三兩黃金!”

戰馬慘嘶,頹然倒地,先是前蹄跪下,接著余力把它帶得擦地而行,馬體至少中了七、八箭,令人慘不忍睹。

那人卻是無動於衷,他是個長著一張馬臉的瘦削小子,年紀在十八、十九歲間,一般高度,卻是手長腳長,予人身手靈活的感覺。最特別是一對眼睛,靈活精明,顯出狡猾多智的稟賦。事實上這叫高彥的漢族小子是邊荒集最吃得開的人物之一,乃最出色當行的“風媒”,專門買賈消息,平時非常風光,只不知為何會弄至如許狼狽田地。燕飛一手提杯,另一手豎起五只手指,高彥失聲道:“五兩黃金,你是否想要我的命?”此時羯族戰士策馳而至,勒馬收韁,散開成半月形,在下面長街往樓上瞧來,人人目露兇光,卻未敢發箭,顯是對燕飛非常顧忌。

燕飛緩緩喝酒。

其中一名該是帶頭的羯族大漢喝上來道:“這是我們羯幫和高彥間的恩怨,燕飛你識相的就勿要插手。”

高彥在燕飛身後像鬥敗的公雞般頹然又咬牙切齒道:“五兩就五兩,算我怕了你這趁火打劫的家夥。”

燕飛放下空酒杯,眼內酒意不翼而飛,亮起銳利如鷹隼的神光,語氣仍是非常平靜,淡淡地望向樓下道:“立即給我滾,否則悔之莫及。”

羯族大漢手執劍把,雙目兇光大盛,似若要擇人而噬的惡狼模樣,瞪著燕飛好半晌後,大怒道:“好!我們就走著瞧,看你燕飛還能得意多久。”

一聲呼嘯,領著同夥一陣風般循原路離開。

高彥長長籲出一口氣,抹著額頭冷汗,坐入剛才龐義的座位去,毫不客氣的抓起酒壇,就那麽骨嘟骨嘟的大喝幾口,然後放下壇子,瞪著燕飛道:“你留在這裏幹啥?是否嫌命長呢?”見燕飛清澈的眼神仍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不由露出心痛的表情,點頭道:“唉!算我怕了你。”從懷內掏出一個皮囊,傾出五錠黃澄澄的金子,用手不情願地推到燕飛眼前,嘆道:“我去出生入死,你卻坐地分肥,那有這麽不公平的事?”

燕飛毫不客氣的抓起金子,納入懷內。皺眉道:“你又為何要留在這裏?”

高彥一對眼睛立時亮起來,湊前少許壓低聲音道:“這是賺大錢的千載良機,南人付得起錢。順道告訴你一個消息,至少值一錠金子,今回卻是免費奉贈,皆因見你命不久矣。邊荒集五大胡幫已結成聯盟,準備迎接苻堅之弟苻融的先鋒軍入集,且決定不放過半個漢人。

他們正在鐘樓廣場集結人馬,準備銜尾追殺撤離的漢幫。他娘的!你知否苻堅的手下猛將匈奴族的“豪帥”沮渠蒙遜昨晚已秘密潛來,聯結各族。嘿!夠朋友吧?我要走啦!”猛地彈起,一溜煙般橫過樓堂,從另一邊的窗子鉆出去,眨眼不見。

燕飛像沒有聽到他的說話般,忽然抓起蝶戀花,一個筋鬥躍離椅子,落到街心去,然後油然往東門舉步。

蹄聲在後方響起,自遠而近。

燕飛旋風般轉過身來,漫天箭雨已飛蝗般迎頭迎臉的射來。

謝安的書堂“忘官軒”,充份表現出魏晉世家大族的品味。四面廳的建築布局,周遭園林內的百年老槐、婆娑柔篁,西北秀麗的夏山,東邊峭拔的秋山,北面清池小亭,通過四面的大型花格窗,隱隱透入書軒,有如使人融合在四季景色之中。

軒堂中陳設整堂紅木家具,四壁張掛名畫,梁上懸四盞八角宮燈,富貴中不失文秀之氣,在在顯示出謝安的身份和情趣。

在柔和的晨光映照下,謝安和謝玄兩叔侄在堂心的棋桌席地而坐,前者仍是那副自然閑適的樣兒,謝玄則有點心神不屬,皺眉瞧著謝安舉起黑子。

只從坐姿,已可看出當時胡漢生活習慣的不同。漢人自殷周雙膝前脆,臀部坐在腳後跟上的“跪坐”習俗形成以來,成為儒家禮教文化的重要編成部份。臀部坐地,兩腿前伸的“箕坐”和垂腳高坐均被視為不敬的忌諱行為。到漢末以後,胡漢雜處,垂腳高坐椅子的“胡坐”又或“箕坐”,已在漢人間廣為傳播,形成高足形床、椅、凳的居室新文化。不過在世家大族裏,“胡坐”仍被視為不敬和沒有文化修養。

謝安大有深意地微微淺笑,把黑子落在盤上,吃去謝玄辛苦經營力求圖出生天的一條大龍,盤上一角立被黑子盡占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