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虛空長存

馬車駛出太醫府。

武曌朝他瞧一眼,現出訝異之色,然後道:“太醫的氣變了,最奇怪處是此變非是有所精進,反而是倒退,但倒退下又有某種令朕難以捉摸的生機在其中。”

龍鷹道:“師姊厲害。我的魔變終再有突破,且是全面性的,這個新的發展由散去的道功的復蘇帶來。以前的由死而生若是‘水中火發’,今次的情況便是‘火中水發’,同樣地難以理解。”

武曌動容道:“詳細一點。”

龍鷹忙將過去兩天練功的過程不厭其詳的一一道出。

女帝聽罷沉吟良久,道:“此該為天大的好消息,窮極則變為天地之道,但誰想得到竟可以是如此根本性的變化?兩種本質性情截然有異的功法,因此統一起來,只要能將道功的層次提升往‘至陰無極’的境界,便可使出自古相傳‘小三合’的終極奇招。”

龍鷹一震道:“小三合?”

武曌道:“所謂三合,指的是‘天、地、人’,天和地一上一下,一虛一實,是截然相反但又是有應有合的兩回事。天地初開,陰陽分判,天、地、人於焉出現,如此三者能再次合一,等於回到天地初開的一刻,由於此因人而成,故有別於宇宙的‘大三合’,遂名之為‘小三合’。”

又滿足地嘆道:“明白了!明白了!”

接著朝他瞧來,緩緩道:“燕飛正因練成了小三合,故能一招擊敗不可一世的慕容垂,那絕非人力能抵擋的力量。”

龍鷹頭皮發麻的道:“那‘魔仙’豈非正是從陰陽分判回復至陰陽渾一的武道至境?”

武曌目閃異芒,沉聲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千古以來的難題,給邪帝幾句話破解了,朕雖然仍未想通細節,但大致上已具框架,能握其秘要,有如從迷霧裏尋到通往彼岸的道路。唉!對這個地方,至乎整個人間世,朕再沒有半點留戀。”

龍鷹道:“幸好得聖上提醒,稟上聖上,小民已弄清楚燕飛第二次的從死裏復活是怎麽樣的一回事。”

武曌喜動顏色,道:“快說!”

龍鷹將萬俟姬純的話復述。

馬車穿過提象門,在二百多個飛騎禦衛開道護行下,往皇城馳去。

武曌似忘記了身在馬車之內,也不知要往何處去,辦什麽事,忘情地思索。

龍鷹仍沉浸在一種奇異的情緒裏,不但因可為女帝帶來破謎解悟的線索,更因解的是生死存在的大謎,牽涉到天地宇宙的秘密,因而明白正和女帝同享著那莫以名之、能超越眼前一切的怪誕滋味。

武曌鳳目生輝,喃喃道:“怎可能呢?重生時身上能致命的傷勢竟可不翼而飛,如若被斬去一手又如何?”

轉往他瞧去,道:“當日邪帝尚須躺了十多天方能回復過來呵!”

龍鷹理所當然的答道:“小民怎能和燕飛相比?”

武曌動容道:“邪帝說的正是答案。皆因燕飛擁有‘水火既濟’的本領,而邪帝只得其一偏。但情況該非如表面看的簡單,至陽之力,正是毀滅和死亡的力量;至陰之極,方為生發之力,由此推之,邪帝之所以能重生,該得力於嵌入魔種的道心,這了解至為關鍵,否則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唉!謝眺確有通天智慧,竟能憑空勘破此點。天道至簡至易,就是這般最基本、最簡單的一回事,此正為‘道心種魔’的精義。”

龍鷹聽得心領神會。

道家的還丹之法,什麽歸根復命,返本還元,修的無非是生命的源頭,重返先天至境。如果魔種乃“死之極”,道心便是“生之極”,極極生變,得到的正是“道心種魔”。這叫“一理通,百理明”,以前想不通的一事,豁然解開。

如女帝說,當至陽的魔種,與至陰的仙胎以陽中陰、陰中陽的方式結合,將臻至大圓滿的至境,不多一分,不少半毫。

女帝邪帝,均處於異常狀態裏,想到平時不會想的事物。

武曌徐徐道:“‘魔變’之極,就是當邪帝能將‘道心’提升轉化為‘至陰之極’,使出小三合的絕技,‘破碎虛空’就是如此。”

目光投往車窗外,微笑道:“朕因心情煩悶,所以藉偕太醫往綺麗閣接奚王之便,以與太醫閑聊幾句,怎麽也沒想過可得聞天地之秘,貫通種魔大法的竅妙。”

龍鷹順口問道:“聖上因何事心煩?”

武曌事不關己似的道:“還不是朕那個永不長進、每況愈下的蠢兒。朕將他和韋妃召來,當面痛斥,只是看他驚至臉青唇白、口顫腳震的窩囊相,朕便氣上加氣。反是那賤人沉著冷靜,雖然不敢辯駁,肯定在心中大罵。如非朕這兩年收了火氣,會給她好看。”

龍鷹很困難方成功將思緒扯回宮廷的現實去,知與李顯拒當“監國”一職有關,而對此女帝確有誠意,只是李顯“爛泥附不著壁”,令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