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弄假成真

龍鷹的心情很復雜,似是掌握到一切難題可迎刃而解的方法,也面對著極可能是這一輩子最痛苦的抉擇。

與法明的再遇,兩人自然而然扮演起方閻皇和康老怪的角色,當代入這兩個魔門的人物裏,可拋開以前的恩怨,再次共度在襄陽並肩作戰的好日子,甘苦與共。而嘲諷的是在現實裏,他們的遭遇亦和結局悲慘的方閻皇和康老怪逐漸看齊,愈來愈相似。

他不知該否完全絕對相信法明的誠意和動機,胖公公對他的看法令自己有戒心,但又想到胖公公認識到的,只是他狠辣無情的一面,自己卻聽過他的心事,知他亦像任何人般,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魔門中人的行事作風,一向是為求成功,不擇手段。胖公公以前不會比武曌和法明好多少,或許猶有過之,但當武曌展開對魔門趕盡殺絕的行動,胖公公像從一個夢裏醒過來,深深悔疚以前的作為,對自己的滿手血腥感到傷痛。

法明也再不是以前的他,如武曌般,在曉得仙門之秘後,內心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無意中,法明為他解開了因花間女殺師之仇而來的死結,他再沒有非殺法明不可的理由。法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一害怕者就是女帝師姐,李顯的回朝,因著被大江聯的成功滲透,將他逼上沒有未來的絕路,他的反擊是必然的。

法明說得對,他的僧王寺是首當其沖。

真古怪,侯希白的“三個半字”遺言事實上疑點重重,因為盡管下手的是法明和莫問常,絕不會透露與魔門的關系,還要掩飾真正身份,怕被揭穿。只有法明猜測是由白清兒出手,方是合乎情理。當侯希白見到白清兒,自然而然想到婠婠,記起當年婠婠與徐子陵十年之約攜來的小女孩明空,從而聯想到當今女帝武曌自創的名字,她輕而易舉蕩平魔門的事實,恍然大悟,所以第一句遺言,正是心之所思。

花間女搏殺莫問常後,神態亦有點異乎平常,一句不提向法明報復,只急著趕返巴蜀,用莫問常的人頭祭祀乃師,說不定在她深心之內,又或許因是乃師在天之靈向她傳遞某種奇異訊息,使她感到不妥當。

沒有花間女殺師之仇橫亙在他和法明中間,他感到與法明比以前接近了,雖仍是敵友難分,至少不是死敵。可是法明與佛門的仇恨,卻是無從化解。李顯回朝,便一直被壓抑的佛門回復生機,躍躍欲動。

他絕不會告訴法明自己的“造皇大計”,因為李隆基登場,亦絕不會容忍法明。沒有武曌在後面撐法明的腰,法明勢被佛門龐大和根深柢固的力量掩沒。

神思恍惚裏,宮城在望。

王庭經的身份,當然沒有以前“鷹爺”直出直入的威勢風光,正要趨前依規矩出示通行的文書官符,一人迎上來道:“太醫安好,請上車。”竟然是武曌的心腹太監榮公公。

龍鷹糊裏糊塗的登上馬車,到榮公公坐在他旁,馬車開出,進入皇城,倏地記起當年初抵宮城,也是由榮公公親自陪伴,送他到麗綺閣去,還介紹沿途的景物。那時過的是多麽美好的日子,但要在此刻回想,方才明白。

龍鷹問道:“聖上想見我嗎?”

榮公公道:“稟上鷹爺,聖駕在集仙殿,在這處接鷹爺,是小人自作主張。”

榮公公和幾個禦衛兄弟,負責配合和掩飾他的身份。

龍鷹駭然道:“發生甚麽事?”

榮公公道:“想先問鷹爺,除甘湯院外,有別的去處嗎?”

龍鷹大吃一驚道:“我正要回甘湯院去,唉!送我去胖公公處吧!究竟發生了甚麽事呢?”

榮公公吩咐了禦者,回到他身旁坐下道:“昨夜太平公主,於三更時分,在上官大家陪同下忽然直闖甘湯院。”

龍鷹明白過來,心中喚娘。

終於有人懷疑“王庭經”,這個人就是美麗聰明的公主,女性的直覺是敏銳的,“王庭經”又是無中生有的人物,最大的功績竟是去為奚王的兒子治病,與龍鷹討伐孫萬榮的戰事配合無間,有關王庭經的事,又是由女帝的貼身女官上官婉兒親自安排,熟悉龍鷹行事作風的太平不起疑才怪。

可以想像太平愈想愈覺可疑,遂親身去質詢上官婉兒,後者當然矢口否認,太半公主遂祭出最後一著,就是逼上官婉兒和她一起到甘湯院來個人贓並獲。即使龍鷹知機躲起來,由於太平必是排闥直入,匆忙裏,怎都留下蛛絲馬跡,提供她“龍鷹在此”的物證,此招不可謂不絕。

榮公公道:“三位夫人並沒受驚嚇,反感刺激有趣。”

龍鷹心忖,上官婉兒定被駭個半死,因她不像自己般了解太平,她絕不會出賣自己。但如讓她曉得自己是王庭經,絕對有害無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