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串銅錢

小船駛離小碼頭。

龍鷹負責劃船,依柔夫人指示,轉入小湖一道支流。

柔夫人穿上連鬥篷的外袍,坐在船尾,俯視隨船槳起落打出的一個個漩渦,容色平靜。

龍鷹坐在小船中間,兩手操槳,乘機飽覽秀色。

柔夫人沒有看他,櫻唇輕啟的道:“範爺是個有自制力的人嗎?”

龍鷹為之一怔,雖見她神態端莊,非是挑逗之言,仍不由心中一蕩,道:“我可以令自己變得冷靜,算否有自制力呢?”

柔夫人道:“那就是在憤怒和狂喜的中間,不怒不喜,冷靜自若。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怒嗎?”

龍鷹老實道:“要憤怒還不容易,想起白清仁,我立即暴跳如雷。哈!這小子是否躲在左帥壘呢?”

柔夫人不答反問,道:“歡喜開懷又如何?”

龍鷹想了片晌,道:“這個會困難點,因為想起能令自己開心的人或事,總會夾雜著別的情緒,例如思念,又或對不能挽回的過去的緬懷追憶。或許仍可勉強辦到,但絕不能達致心花怒放的境界。”

小船從及時升起的水閘駛出因如閣,進入南城錯綜復雜的水網。

柔夫人一邊指點方向,邊道:“大吃一驚又或喜出望外呢?”龍鷹差點抓頭,道:“怎麽可能,這些情緒必須由外物觸發,沒法由自己一手炮制。嘿!這正是生命動人之處。”

柔夫人終於向他瞧來,且是美目深注,淡然道:“情緒是與生俱來的東西,雖然不由我們作主,但能成大事者,總有駕馭之力,不會淪為喜怒哀樂的奴隸。自範爺踏足水榭,一直步步為營,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又所為何事?”

龍鷹差點給問得啞口無言。這美人兒兜兜轉轉,忽然給他一個驚奇,幾乎立即擊潰了他的情緒。心叫厲害,同時亦感到與她的距離拉近了。苦笑道:“這叫‘朋友妻,不可欺’。不瞞夫人,我最見不得漂亮的女人,這幾天更特別想……”

柔夫人截斷他,問道:“紀柔是誰人之妻呢?”

龍鷹真的啞門無言,難道說自己是偷聽回來的嗎?

柔夫人道:“到埠哩!”

風月樓由一座大廳領八個四合院落組成,八院分為前後兩部分,中間是亭林魚池,分別以春、夏、秋、冬和梅、蘭、菊、竹命名,主廳擔正招牌,名為“風月廳”。風月廳一堂紅木家具,向門的壁上懸著刻有“風月無邊”的牌匾,兩邊懸大理石掛屏,廳內設置四組圓桌幾椅,四周配置精致擺件,雅潔有致,深富幽趣。

八院則以水池為中心,分前四院和後四院,屋頂單檐歇山,配花邊滴水,戧角起翹,石梁柱,墻由水磨青磚疊砌,開大窗,上部花紋密集,中下部空透,引入庭園美景,采光充足,空間高爽。

龍鷹和柔夫人的小船在風月樓後院臨河的小碼頭登岸,離日沒尚有大半個時辰,秋風拂衣,寒意襲人。

柔夫人再沒有逼問他,徑自叩響後門環。龍鷹則暗抹一把冷汗,他的一個缺點是,見到美女會掉以輕心,防範不周。柔夫人表面看來文靜高雅,事實上卻是在玉女宗內地位不遜於湘夫人的高手,若說湘夫人仍有破綻可尋,她便是無懈可擊,其深藏不露處,連魔種也難以測透。這可是異常之事,因魔種確是神通廣大。究其原因,或許由於玉女宗的媚功術法,走的是至陰至柔的路子,柔弱勝剛強,故能避過至陽至剛的魔種靈應,不要說柔夫人,像康康、惠子或秋靈,亦令他掌握不到虛實。

柔夫人是觀察別人情緒的高手,但因魔種潛藏和出入於生死有無的特性,像龍鷹看不透她般,她亦沒法瞧穿龍鷹,見自己似對她無動於衷,故以言語試探。他龍鷹在戒心不強下,已露出少許漏洞,令她生出疑心。

這個女人的心智太厲害了。

同時想到,不論因如閣或風月樓,又或襄陽的麗人院,均不是新建的,而是至少有十多年的歲月,那時精於園林建築的二姑娘沈香雪可能仍未學曉走路,可知這些建築該是出於另一人之手,此人也許就是沈香雪建築工藝方面的師父。

門開。

啟門婢子見到是柔夫人,不敢怠慢的領他們往見花俏娘。

只聽名字,會以為花俏娘是個半老徐娘,實情為她非常年輕,年紀只是二十出頭,比康康、秋靈等大不了多少。一副風流模樣,優美得來帶點輕佻放浪,很對到風月場尋樂子的男人口味。最引人的不是她豐滿撩人的身材,而是波浪形披至肩上的烏黑秀發,是龍鷹從未見過的時尚款式,估計須費上一番功夫,方能炮制出如此野性誘人的形象。

她最能使男人顛倒的是外觀與行為不相稱,香唇粉紅,眼睛烏黑,在高高隆起的顴骨配襯下,眼角朝上斜傾,予人高傲和難以親近的感覺,偏是這麽一個本該冷若冰霜的女子,卻“紆尊降貴”的來親近你,哄你開心,誰家男兒能不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