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撲朔迷離

飛霞閣,主廳。

龍鷹和香霸在桌子兩邊對坐,以茶當酒,互敬一杯。

直至此刻,龍鷹仍是陷於被動,沒法想通香霸為何多此一舉,到來和他這個“命不久矣”的人說話。但他比任何人更清楚,香霸是不會浪費半句話的人,每個行動,背後總有精確的計算,只是他現在既想不通更看不透,屈居絕對下風。

如果他為沈香雪而來,反而好應付。

香霸魁偉而精致的顏容,現出一個予龍鷹誠懇感受的笑容,以他別具一格,吞吐變成流暢和鏗鏘有力的說話方式,坦然自若的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莫某的先祖,均是新安人。範兄是做生意旳,當對我捫新安人非常熟悉,或已有生意往來。所謂‘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我們新安人最著名的先輩,可追溯至被秦始皇嬴政封為‘朝請’的烏氏倮,烏氏倮是當時畜牧業巨子,富甲天下,也是我們新安人的典範,所以新安人十之六、七是經商的,貴商賈而輕科第。營商之法是其貨無所不居,其地無所不至,其時無所不騖,其算無所不精,其利無所不專,其權無所不握。”

這麽一番高論,出自大江聯最有財有勢的大老板之口,由魅力十足的香霸娓娓道出,現身說法,其氣勢威力可想而知。

龍鷹只能唯唯諾諾,又暗裏喊救命。任劉南光說得如何仔細詳盡,總不可能將生意對手的籍貫亦逐一交代,而香霸擺明知道與範輕舟做生意的人裏,有他的鄉裏,如不主動說出來,香霸不動疑才怪,只要來個窮追猛打,立可揭破他連假的範輕舟也不是的身份。

千猜萬想,怎都沒想過會在這些看似不關痛癢的地方,圖窮匕現。

於此陷於山窮水盡的當兒,腦際閃過靈光,記起劉南光的僚女,輕松自然的道:“小弟不但領教過貴鄉的生意手法,還有受贈美女之惠,怎會沒印象呢?”

他說得含糊,即使那僚女非是香霸的人出手慨贈,香霸仍抓不住他的辮子。

香霸表面不動聲色,但淩厲的眼神已趨於緩和,令龍鷹曉得押對了。

香霸微笑道:“正如範兄的名言,男人之事,不是錢銀,便是女人,我們先談生意。不要以為我別的不管,只顧賺錢,我賺錢也要賺得有風格,是我心中的六藝之首。依以前的序列,士、農、工、商,商居末流,不登大雅之堂,縱然經商致富,也不過被視為暴發戶之流,乃庸俗、勢利和缺乏修養的下等人,是大錯特錯。看我開的青樓便清楚,集園林建築和歌樂舞的結晶,不知多少文人雅士從中得到靈思,直接促成文化藝術的發展。”

龍鷹聽得瞠目結舌,他的話仿似長河大浪,一波一波的滔滔而來,縱有歪理,聽者亦為他的雄辯所懾,難以反駁。

香霸從容道:“不要以為我經營青樓賭館,等似逼良為娼、蠅營狗苟的奸商。為商也可以有道,大家是自己人,說起話來不用有顧忌。以靑樓為例,貨源雖是從各地買回來的年輕姑娘,可是她們成為莫某旗下的女子後,不但得到善待,生活遠勝從前在家鄉的時候,還能讀書識字,學習各種謀生技藝。不說出來,範兄或猜不到,為我效力的美女,不單接客與否由她自己決定,還有分帳和接受打賞,更有由自己贖身和由客人贖身的制度,嚴格執行,所以在我樓內的姑娘,從沒有對人歡笑背人愁的情況。”

龍鷹想起前晚在因如閣,秋靈和紫芝受他重手打賞後歡天喜地的情況,至少相信了他說的一半話,心叫厲害。

如果台勒虛雲是戰場上的大師級哲人,香霸便是商場上的思想家,同樣具備引人的風采和魅力。

怎麽樣的邪惡家族,方能孕育出如此超卓的邪惡人物?表面仁義道德,暗裏壞事做盡。如非曾在暗裏偷聽過他和洞玄子密談,又知他是力主幹掉自己的人,說不定會因他精采紛呈的言談和內容傾倒。

這家夥花這麽大的氣力來討他的歡心,究竟是何居心?龍鷹籲出一口氣,道:“姑娘們開心,莫大老板賺得更決更多,確是了不起的手段。不過小弟對青樓賭館,只屬私人的興趣,卻沒有沾手的意圖。”

香霸欣然道:“莫某因見大家都是商界出色當行的人,一時興起,閑聊兩句,這些話別人求我都不會說出來,聽到亦不明白。我今天來找範兄,是要談另一樁大生意,且是史無先例的創舉,亦只有我們衷誠合作,方有可能辦得到,對本幫的好處,更足難以估量。”

龍鷹心中大奇,看神情,聽語氣,他是認真的。如此豈非矛盾至極,他究竟想殺自己,還是想合作?

道:“願聞其詳。”

香霸閑聊似的道:“敢問範兄,天下間,你心中最能賺錢的,究競是哪一行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