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洗塵午宴

花秀美一身寬大的絲綢舞服,白底天藍暗花,領、袖和裙裾以七色滾邊,頭紮彩巾,腰圍湖水綠色的寬闊長帶,纏繞數匝,箍出她纖纖蠻腰,帶著整個龜茲的天空彩虹和綠野,一朵雲般輕盈寫意的飄進來,當美目掃過三人,本為冷淡漠然的玉容,現出他們從未見過,從心底湧出來的輕柔笑意,開始時仍是似有若無,旋在香唇兩角漣漪般擴展,化為艷陽似的甜美笑容,道:“終於盼到秀美的三位大哥哩!”

目光轉到目瞪口呆的勝渡處,機靈地改以黠戛斯語道:“這位貴客是來自黠戛斯嗎?”

風過庭在台下踢了勝渡一腳,後者才懂得隨他們站起來歡迎這位以色藝名聞天下的美女。

連萬仞雨也沒有怪勝渡,只要想起當年他們在神都初遇花秀美的情景,便曉得勝渡此時此刻的感受。花秀美最獨特之處,是好像不曉得自己有征服天下的美麗和技藝,只孤獨隔離地徘徊於個人的內心世界裏,從不願走出去。

端木菱也如她般似對人世毫不留戀,可是端木菱的出世是一種修行和心法,花秀美的離漠卻是與生俱來。

花秀美的笑容,宛如打破隔閡的仙咒,讓三人窺見她芳心的奧秘,令他們有受寵若驚、美人恩重的感覺。

充滿線條美,像能嵌進空間的某一神曲樂譜的聲音,回蕩在廳子,鉆入他們的耳鼓去,余音縈繞,說有多動人便有多動人。

荒原舞當然是可把她懾人的美麗和嗓音視若無睹的人,向她介紹勝渡。

花秀美踏著她充盈樂舞嬌姿的步伐,婀娜來到乃兄之旁,含笑微嗔道:“你該立即通知秀美嘛!若三位大哥和貴客怪秀美怠慢,秀美怎生消受?”

龍鷹哈哈笑道:“只要見到秀美,吃什麽苦都是值得的。該很快可欣賞秀美的歌舞哩!對嗎?”

花秀美橫他一眼,差點將他的魂魄勾出來。一個從來沒有興趣勾引男人的絕色,竟破天荒第一次似有若無的勾引人,那威力實非任何人能抵擋。

荒原舞道:“大家坐下來!”

花秀美嬌癡的道:“大兄呵!現在是什麽時候?該到西堂用膳哩!”

花枝疏密、樹影婆娑、回廊環繞、屋檐錯落,舞樂院任何一個角落,每座建築物,都能充分顯示出龜茲文化和中土文化結合後,孕育出來的豐盛成果。

西堂與全院既連接又獨立,以高墻與其它房舍隔離,不但可阻擋因地近沙漠而來的風沙,也不受其它活動傳來的聲音所騷擾,幽靜安逸。

與中土的四合院最大的分別,是大院套小院的格局,園子裏還有種植蔬菜的農田。荒原舞領眾人來到西堂,洗塵宴準備就緒,由兩位嬌俏可人的小學徒伺候他們,包括剛才斟茶遞水的毛青。

桌上全是地道的著名菜式,其中最特別的是“克缺飯”,是以七種原糧煮成,吃第一口時,因其粗糙而頗難入口,可是多吃幾口後,愈覺甘香回味,充滿原始野趣。

荒原舞解釋道:“我們通常到過年才吃克缺飯,現在是提早了點。”

風過庭道:“你們何時過年?”

花秀美親切的道:“大約是你們春分的時候,當白羊星第一次在天空正南方出現,便是我們的春節。萬物有靈,白羊星是造福我們的天神,是他令晝夜時間相等,大地解凍。嘻!這是我們龜茲人的古老傳說。”

龍鷹狠盯著她,嘆道:“原來秀美可變得像個天真的小女孩。”又轉向勝渡道:“我們要說故事哩!由於事情曲折復雜,必須說漢語才成,請你原諒。”

勝渡忙道:“沒有問題!”

眾人曉得有些事,是不該讓勝渡曉得的。

龍鷹遂將離長安後,如何抵達蒲昌海,如何在庫姆塔格被千軍萬馬圍攻,三人不得不分頭行事,龍鷹被逼流落於闐,想方設法突破敵人封鎖,潛上高原,一一道來。

由於有花秀美在座,龍鷹特別賣力,繪影繪聲不在話下,於關鍵處,更大賣關子,加鹽添醋。本是隔岸觀火的花秀美,亦被龍鷹引人入勝的說故事方式,瓦解了她旁觀者的心態,愈聽愈投入,更甚於荒原舞。

萬仞雨和風過庭熟知他性情,知他正以此奇特的方式,向花秀美展開追求,故任得他放言,沒有打岔。

勝渡雖不懂他說什麽,但有活色生香的花秀美陪吃,早不知人間何世,更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毛青和另一個叫靜玲的舞樂小學徒,已退出堂外,讓他們可安心說密話。

花秀美駭然道:“那怎麽辦?”

此時龍鷹說到在昆侖山的入口,被吐蕃人截著,天竺高手忽然探手捏著他的咽喉,正處於動手不是,不動手又不是,進退兩難的一刻,動輒還累得整團人陪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