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十三章 誤中副車

龍鷹脫身離宮,已是日落西山之時,這麽的整個白晝盡花在宮裏。

走出朱雀大門的一刻,真的難作決定,該到哪裏去?

夜訪閔天女,以他們表面的關系,於禮不合。天女也沒在晚夜接見他的道理。找宗奸鬼又如何?卻沒那個心情,可預見奸鬼將以諸般刁鉆問題來為難他,於此昨晚竟夜未合過眼,唯一想的是大睡一場的時刻,精神,體力均不宜讓自己“送羊入虎口”。且有點後悔上趟因看不破宗,田兩人的真正關系,說了不少挑撥兩人的話,現時頗有無以為繼的沮喪感覺。可再透露多少,煞費思量。

故此聰明的,是和宗奸鬼來個巧遇,就不用長篇大論,說幾句立可鳴金收兵。

離宮前與相王李旦在掖庭宮的會面,本身乏善可陳。李旦不知是否因著出身的特殊環境,養成多疑的習慣,若非有他信任的楊清仁在旁拉攏,勢是一次試探,現在則初步建立了“同路人”的關系,往後就看龍鷹的表現。

全賴楊清仁暗示,“範輕舟”此行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暗裏的目標,是對付北幫,以助黃河幫卷土重來,方贏得李旦對“範輕舟”另眼相看。

可是,會面對龍鷹最有用的地方,是掌握到李旦與都瑾的關系,情況,亦為此暗暗驚心。

他沒見到都瑾,卻可看到都瑾對李旦的影響。比諸昔日在洛陽,於款待橫空牧野的國宴上見到的李旦,那種似與生俱來的文弱怯懦,已被本該永不出現在他身上的奮發代替,宛若脫胎換骨。

“水能覆舟,亦能載舟”。

“媚術”既可令人耽溺喪志,竟也可使怯弱如李旦振作過來,似如神跡。

都瑾肯定已與李旦合體交歡,並以其媚功激起李旦的鬥志,余下的部分,便由李旦信任的皇族兄弟楊清仁負起灌溉之責,助他茁長壯大,令他感到自己成為了唐室內,唯一可力挽狂瀾的人。

龍鷹直覺感到都瑾尚未“入宮”,此乃欲擒先縱之策,令李旦感到須幹出一番大業來,始可真正贏得芳心。

本無權無勇,又無兵無將的李旦,忽然享受到如被眾星拱月的滋味,怎可能不墜入台勒虛雲的精心布局。

這邊想起台勒虛雲,耳內響起他的召喚。

夕陽最後一抹余暉,消沒在偉大都城西面之際,龍鷹登上台勒虛雲的小舟,到了永安渠下遊的一處支流,泊岸對話。

台勒虛雲問道:輕舟對叁禪師之死,有何看法?

龍鷹做賊心虛,暗自心驚,當然不顯露出來,道:死的真是叁禪師?

這個答法恰到好處,就是難以置信,因他曾和三禪師交手,曉得他的能耐。龍鷹的反應,正是每一個清楚叁禪師深淺者應有的反應。賞他容易,殺他卻難比登天。龍鷹以前辦不到,現今在叁禪師的地頭,更不可能有人辦得到。

台勒虛雲神色不動的道: 瞧劉景仁的反應,此人是叁禪師,殆無疑問。

龍鷹頭皮發麻,台勒虛雲是否懷疑自己?

台勒虛雲淡淡道:此事來的突然,耐人尋味,迷霧彌漫,卻非全無可尋之跡。

龍鷹暗自叫苦,他竟是專程來找自己說此事,不用說是認為與自己有關,否則躲在押店樓上想個夠便成。

自己在哪方面露出破綻呢?

龍鷹有信心應付任何人的盤詰,可是對兩個人卻沒十足把握。

一個是無暇,她旁敲側擊的本領,配以“媚術”,無隙不窺;另一人就是台勒虛雲,仿如天馬行空,莫可測度,欲擋無從。

他裝出有興趣的模樣,道:我真的想不通。

台勒虛雲好整以暇的道:才智之士,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事事往深奧復雜出鉆,結果鉆進死胡同。

他說話時,一直留意龍鷹神色變化,令龍鷹清楚此君確在懷疑他與此事有關,要命的是沒法掌握台勒虛雲拿著自己哪方面的把柄。

龍鷹表現思索的神情,道:此事撲朔迷離,難道竟可以有一個簡單的解釋?

台勒虛雲仰首觀天,道:這才像秋天,再一次月圓,將是中秋佳節。

接著朝龍鷹瞧來,道:看事須從大處看,更要從表面似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去看,不放過任何線索。

龍鷹心理叫苦,目下的情況如被台勒虛雲對自己用私刑,不斷增加壓力。

已經作古的來俊臣說過,在酷刑下,不論多麽堅強的人,都有崩潰點,就看你能挺多久。台勒虛雲當然不可能落手落腳的向自己行刑,卻可用他獨有的方式在精神上用刑,逼迫出龍鷹的破綻,他的崩潰點。

龍鷹思索道:大處是指當前的局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