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二章 情網不漏

人約黃昏後。

符太踏上躍馬橋,太陽最後一抹余暉消沒在西京城外,永安渠兩岸亮著點點燈火,不知如何,符太心裏竟湧起愁緒,仿似能從眼前偉大都城繁華的表象底下,看到衰敗和傾頹,是未曾有過的感受。

暗吃一驚,難道變成了自己一向不屑的壞鬼書生,傷春悲秋,又或是因來會柔美人,一顆心忽然變軟了。

他奶奶的!真不是好兆頭。

柔夫人包裹在連鬥篷的素黃外袍裏,立在躍馬橋拱起的最高點,正倚欄凝望流動的渠水,包頭的鬥篷,遮掩如花俏臉,可是她動人的體態,化了灰符太仍可一眼認出。一時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她出現眼前,本身已具非凡的涵義。

無瑕避不見符太,乃明智之舉,是為免有無謂的「碰撞」,致節外生枝,如無瑕般的女子,任何接觸過她的男人,不論怎麽樣的關系,也不可能回復至未見她前的情狀。愈有眼光者,愈受影響。

龍鷹取第二個饅頭,目光投往符太,大訝道:「你怎能如此清醒,對無瑕想得這般透徹深入?」

無瑕類近人雅,像人雅精致易碎的獨特氣質,一見難忘。龍鷹雖然擁有人雅,可每當遇上初見的美女,仍心不由主地拿她去做比較,盡管其美麗可與人雅匹敵,卻絕不一樣,是各擅勝場,人雅成了精致的最高標準。無瑕亦然,她的魅力是獨一無二的。

符太罵道:「你有很多時間?」

符太得到的,是柔夫人芳居的在處,其他一切由他自行決定。

忽然間,符太和柔夫人給一道無形的線,老天爺的妙手,牽連起來。

無瑕予符太自由,等若考驗,沒人穿針引線下,發展的方向,事情的成敗,所采的態度,與人無尤。

柔夫人根本沒想過一去不返的符太,可突然重闖她封閉的天地。

符太在柔夫人香居附近一座橋底下,腦袋一片空白的發了一陣子呆,又在勇往直前和臨陣退縮兩者間掙紮,終於下了個決定,就是將決定交到柔夫人手內去,趁她不留意之時,於她梳妝擡上留下信箋,約她於明天日沒前的剎那,相見於躍馬橋上。

赴約,不赴約,由她決定。

柔夫人動人的倩影,映入眼簾內的一刻,如若在不毛的沙漠,目睹從冷峻、孤絕的沙粒裏長出來的奇花異卉,有著不可抗拒的魅惑力,穿透骨髓,感覺無從歸類。

縱然在最深的夢域裏,符太未敢妄想過自己真的能影響眼前一向冷漠隔離的美女,她是如斯的別樹一幟,獨立自主。對著她,符太依足大混蛋「情場戰場」那一套,視之為高手較量過招,卻真的從沒想過可得到她的心。

到龍鷹告訴他無瑕要為柔夫人緝拿他歸案,他對柔夫人的克制,狂浪崩堤,早

死掉大半的心,重新活躍,且一發不可收拾。沒想過會發生的事,終於發生,既驚又喜,更害怕的,是一場誤會。

誰可真正了解柔美人的芳心,包括她的同門師姊妹在內?更不要說一向沒興趣理會別人心內想甚麽東西的符太。

於離柔夫人尚有七、八步的當兒,她別轉頭,朝他瞧來。

半隱藏在鬥篷的暗黑裏,半顯現在躍馬橋和兩岸燈火的映照下,她俏秀至無可挑剔的輪廓,明暗對比下刀削般清楚分明。一雙秀眸,如被月色進駐,流轉不休。玉容卻是無比的蒼白,鮮潤的紅唇再察覺不到半點血色,她的香軀雖沒發抖,符太總感覺到她的芳心正不由自主的抖顫著。

她似想呼喚他,卻吐不出片言只字。忽然間,言語變得乏力,說話的是這座壯麗的都城和躍馬橋,描繪著他們離奇關系的深黑星空,即使過去已成為了記憶深處一抹不顯眼的霞彩,卻總是緊緊纏繞著他們。

躍馬橋的交通並不繁忙,仍不時有車馬往來,行人路過。

可是一切再不重要。

符太的腦袋一片空白,千般言語,萬般情結,給一下子沒收。

符太挨欄止步,離她不到一尺。

柔夫人蒼白的嘴唇微僅可察的抖顫,欲言無語。

符太以沙啞的聲音,艱難的道:「夫人貴體無恙。」

柔夫人輕搖螓首,垂下去,以符太僅可耳聞的聲音道:「妾身很緊張。」

符太腦際轟然一震,虛虛蕩蕩,代之是某一莫以名之的感覺,蝕骨銷魂。柔夫人曾令他一聽傾情、顛倒迷醉,仿似來自遠古神秘咒語般的嗓音,在他耳鼓內鉆進去,道:「為何來呢?」

好半晌,神魂稍定,又經很大的努力,符太重拾說話的能力,頹然道:「但願我曉得。」

曾有一段時間,在他日常的作息裏,柔夫人不留任何痕跡,間有思及,即以最大的克制,排之於腦海之外,原因在他不認為柔夫人會愛上他,受打擊或許是真的,然只是「媚術」特殊的後果,是媚功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