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九章 勝敗難分

夜風吹來,龍鷹精神稍振,不過與來前的心情,是雲與泥的分別。

轉出小巷,趁前後近處無人,一個後翻,來到一所民宅的屋脊,伏下,離無瑕精致的香居約五十丈遠,隔開四、五所房舍。

靜心等待。

無瑕的感受該比他好不了多少,不過她是自取的,不像他般無辜,刻下他有美夢幻滅的傷情。無瑕一直輕描淡寫的,卻是用溫柔的手腕,咄咄逼人,鍥而不舍的窮根究柢,徹底傷了他的心。他亦清楚更深一層的原因,是當男女糾纏在愛與恨時,對本微不足道的小事,變得敏感,即使無瑕純粹出於尋真的好奇心,仍非他可以接受的,何況無瑕對他用了心術,雖然在其「媚術」的掩護下,幾無痕無跡,但只要他有丁點兒這樣的直覺,可令他推翻對無瑕一切愛的感受。

剛才的家常便飯,在異常的氣氛下,匆匆開始,草草結束,龍鷹告辭離開,無瑕沒有挽留。

踏出無瑕香居的剎那,龍鷹下決心,永遠再不踏進來。

征服無瑕的大業,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亦變得不自量力。「媚術」和她的「玉女心功」或許是他永遠不能掌握的東西。

他伏在暗處,是要看無瑕從他處得到重要的情報後,如何做?會否立即去見台勒虛雲,向他報上情況。

一股無形的重力,擠壓著他的心,令他呼吸不暢,但當然是錯覺,卻是真實的感受。

男女的愛,無可置疑地是在這充滿鬥爭仇殺、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人生苦海裏的忘憂凈土,在敵我難分下培育出來的真情,仿似奇跡般從了無生機、幹旱沙漠噴射出來的清泉,難能可貴,觸動著雙方最深刻的感受,可是,當真情等於假意,情話將變成謊言,愛只是刺殺對方的利器,這樣的愛,再沒有任何意義。

他對無瑕生出徹底的倦意。

警兆忽現,來自魔種對無瑕的虎視眈眈,完全不受龍鷹道心的情緒波動影響。

龍鷹暗嘆一口氣,無法釋然,始知直到此刻,他仍懷抱對無瑕的一絲幻想。

從暗處閃出,憑著經過河曲之戰洗禮後,大有長進的魔覺,遠遠鍥在無瑕後方,看她到哪裏去。

龍鷹差點不相信自己眼睛,無瑕竟投進曲江池去,對面就是沿湖岸列布,公主、權臣極盡奢華的宅第。

他認得的有安樂的公主府,太平位於山丘上、占地最廣的莊園,還有,武三思的大相府。陶顯揚家族位於邊緣區的芙蓉莊,不知是否已告易主。

大相府昔日的繁華,已隨武三思的遇害,煙消雲散,現時不見半點燈火的府第,頓成兇宅,令人欷獻。

無瑕投入曲江池,絕不是像上趟他和符太般,從出水口偷到城外去,沒道理舍易取難,目標當是對岸華宅的其中之一。

經大相府滿門遇害一事後,可想象對岸整個芙蓉園區,均置於嚴密的保安下,各權貴本身亦大幅加強防護。勿說要偷進其中之一,恐怕踏足曲江池南岸,在嚴密監視下立告無所遁形。

無瑕從池底潛遊過去,終須登岸,表面看不但多此一舉,且自尋煩惱。她可非蠢人,她的智能令龍鷹生懼,故此這麽做,必有很好的理由。

沈香雪的倩影浮現心湖。

他奶奶的!

難道有暗道?

此時追之不及,問題在懷裏的《實錄》,沒任何防濕的保護,為追蹤無瑕,毀掉絕劃不來。何況縱然發現水下通往南岸的入口,鉆進去時碰著無瑕掉頭回來,將沒可能有比之更尷尬的情況。

沒看著她進秘道不打緊,看著她出來效果等同,曉得入口在哪裏便成。

唉!

確想漏了,沈香雪辛苦掙來建築園藝大家的美名,暗下裏竟有如此妙用。

龍鷹回到興慶宮,離天亮不到半個時辰,連人帶靴躺倒榻上,睡個不省人事。

豈知像剛闔上眼,立即給符太弄醒,坐起來方知已近巳時。

龍鷹梳洗更衣。

符太道:「昨夜滾到哪裏去了?」不怕一萬,最怕萬一。

龍鷹將五采石物歸原主的「新編」說出來,免符太的故事與他的有出入,然後道:「我的娘!昨夜無心插柳下,有個大收獲,說出來你肯定不相信。」符太哂道:「鳥妖可直飛至我們走錯路的兄弟頭頂上,供他們自由發射,還有甚麽是不能相信的。想想高原北的荒山野嶺有多大,便明白甚麽是『天網不漏』,今回是甚麽勞什子?」龍鷹遂說出昨夜跟蹤無瑕的事,道:「我浸了足足個多時辰的曲江水,終盼到無瑕從水下秘道的入口鉆出來,又待她遠去了,才尋得入口。」符太訝道:「你怎會忽然心血來潮,跟蹤無瑕?」龍鷹興奮的道:「那屬另一件事,稍後再說。此入口巧奪天工,如非無瑕從那裏鉆出來,即使抵達入口前,仍難察覺是個入口,既是僅可容一人穿過,遮擋入口的又是一道活門,像一塊嵌在岸壁的石塊,與整個經人工修整的岸壁配合至天衣無縫。進入秘道後,漸往上升和擴闊,一半浸在水裏。」符太道:「究竟通往何處去?」龍鷹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