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章 一時之機

龍鷹一句不提高力士,卻無一句不為高力士爭奪大宮監之位助攻。

太平絕不會主動將高力士捧上此眾侍頭子之職,可是,當面對抉擇取舍的情況,與其讓韋後得逞,倒不如由高力士坐上去,只要大致上清楚高力士怎都不屬韋後派系的人便成。

大宮監之位屬內事,權大如武三思、宗楚客之輩亦難置喙,只能間接地發揮影響力。真正可以話事的,當然是當今皇帝李顯,可是由於他性格懦弱怯畏,韋後和太平的兩大勢力變得有話語權,因而一時成爭持不下,四個副宮監競逐一位之局。

當太平認識到王庭經乃龍鷹一方的人,地位超然,以前還怕醜神醫被韋後收買,現在掌握到韋後一心害死他,疑慮盡去,愛屋及烏下,澤及高小子,乃必然之事。

更巧妙的,是在王庭經出使回紇一事上,高小子對韋後聽教聽話,主動獻計,又說服醜神醫,不但乖乖的遠赴回紇,又肯坐上「範輕舟」的「亡命船」,表面上完全絕對地靠向韋後,使此毒婦奸謀得遂,生出高小子乃她的人的錯覺。

突破四侍爭一位僵局的時機,終告出現。

現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龍鷹肅容道:「輕舟曾坦白問過鷹爺同一問題,當時他有點心灰意冷的答輕舟,說對外戰、內鬥,深感疲倦,心都累了,故而若沒必要,再不插手中土的事,讓他可以用下半輩子,補償妻兒,與一眾兄弟享點安樂日子。輕舟又問他,他所謂的『必要』,指的是何情況?」

太平首次現出她脆弱的一面,聽到龍鷹要用下半輩子陪伴嬌妻愛兒,垂下螓首,以免被「範輕舟」和楊清仁瞥見秀眸內的神色。

龍鷹續道:「鷹爺似是隨口的答,道:『只要不是那個女人坐上皇位便成。』說這話時,輕舟首次目睹鷹爺縱橫塞內外的風采,目如電射,說話擲地有聲,不可一世,令人感到誰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定。」

說時,龍鷹雙目射出沉湎於其時情況的表情,每句話,似全發自肺腑。

此番說話,小半是為太平,因她清楚龍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太平親身到過荒谷石屋,切身體驗到龍鷹那五年過的是甚麽日子,明白到龍鷹是能甘於淡泊生活的大半卻是為楊清仁而說。

正如柔夫人所言,龍鷹始終是大江聯爭天下最大的不測因素,橫梗心內的刺。一天沒法弄清楚龍鷹的動向,隨時一鋪將贏回來的全輸出去,故此,台勒虛雲掌握時機,分遣楊清仁和無瑕,一舉解決掉「範輕舟」和龍鷹的身份疑團。

然而,證實「範輕舟」非龍鷹,只是起點,最終尚須弄清楚龍鷹對中土紛爭的態度和意向,有否暗奉武瞾遺命,在某一非常的情況下,插手幹預?

龍鷹借機澄清了這個疑惑。

就是只要不是韋族改朝奪位,天下仍是大唐李家的天下,不論是誰人登上寶座,龍鷹也沒理會的閑情。

即是說,只要龍鷹茫不知楊清仁乃假皇族,是不會反對楊清仁做皇帝的,因天下仍是李家的天下。

對太平而言,若她成為繼武瞾後的第二個女皇帝,龍鷹亦抱持同樣的態度。

「範輕舟」這番話,間接證實他並沒向龍鷹出賣大江聯的秘密,否則龍鷹早向楊清仁興問罪之師。

此亦解釋了龍鷹為何不解散等若他子弟兵的征西勁旅,是留有一手,可制衡韋氏。

楊清仁雙目熠熠生輝,這番話對他是非常中聽。他並不怕「範輕舟」以此威脅他,因「範輕舟」其身不正,一旦被揭破「突厥人」的身份,中土勢沒他立足之地。

何況「範輕舟」對楊清仁的真正身份,止於懷疑,拿不到真憑實據。

太平的心情復雜多了,被「範輕舟」勾起了前塵往事,欲斷還連的舊情,一時間眾念皆虛,再沒續問下去的心情。

今次她見「範輕舟」最主要的原因,是怕「範輕舟」踩入死亡陷阱而不自覺,還使醜神醫成了陪葬品,等若毀掉皇兄的護身寶符。現在「範輕舟」解釋清楚,誰踏進誰的陷阱,尚言之過早,醜神醫更屬「範輕舟」一方的人,與田上淵你算我,我算你,太平若仍要插手,就是弄巧反拙。

太平頷首道:「本宮非常感謝範當家,令本宮終可弄清楚鷹爺的心意。」

龍鷹暗松一口氣。

他奶奶的!

過關了!

離開長公主府,不論如何不情願、沒時間,仍不得不到公主府求見安樂,親身謝她。這是態度,武延秀會告訴李裹兒,「範輕舟」給河間王拿去見太平,如見過太平後不去見安樂,就是「過門不入」。

同樣的情況,放諸於武奸鬼亦然,是不得不去。

故此當龍鷹離開曲江,紅日早越過中天,往西下降,幸好安樂扯著他陪吃午膳,否則現在要餓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