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八章 以奸對奸

馬車停在麟德殿的外廣場,侍衛為他們拉開車門,龍鷹足踏實地時,一群官員從殿門走出來,拾級而下,其中一人特別引人注目,不但因其懾人的體型,氣勢逼人,步伐虎虎生威,且神采飛揚,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赫然是手上掌握天下兵權,兵部尚書宗楚客。

今回冤家路窄。

龍鷹曾與宗楚客見過面、交過手,算是「老朋友」,可是他的「範輕舟」,只在放皇甫長雄出延平門獄那個晚上,符太領他見李顯時,李顯為他介紹過,屬點頭之交。既相熟,又陌生,感覺怪怪的。

和他一道走下來的六個大小官員,龍鷹認得的有鴻臚卿甘元柬和鄭普思,其他四人,該像前兩者般屬李顯的「酒肉親信」,六人蛇鼠一窩。

宗楚客見到「範輕舟」,雙目瞳仁放大,亮著起來,加快腳步,排眾迎來,一臉親切的笑容。

高力士到他一側,揮手令駕車的年輕太監駛走馬車時,宗楚客已來至龍鷹身前,施禮問好。

其他人下台階後止步,隔遠施禮。

龍鷹和高力士見宗楚客熱情似火,邊還禮邊心裏大罵。

龍鷹心忖宗楚客就是另一個「呂不韋」,看中李顯奇貨可居,早著先鞭,故掙得今天的權力地位,如能鬥垮武三思,勢位極人臣。

自第一次與法明扮兩大老妖之時,遇上此君,便知他膽大心巧,足智多謀,武功高強又長於應變,但仍沒想過其陰謀鬥爭的能耐,不在大奸鬼武三思之下。

宗楚客的高明,在龍鷹抵西京後對付他的布局陷阱裏,表露無遺,表面不現其絲毫身影,龍鷹若非深悉情況,確死了仍未清楚是誰送他到冥府去。

論老奸巨猾,武三思也要自嘆弗如,不過,後者可在卑鄙無恥上勝出。

宗楚客寒暄過後,牽龍鷹衣袖,低聲道:「範當家,我們借一步說話。」

龍鷹有何辦法,隨他往廣場空曠無人處舉步,扮出個受寵若驚的神色,問道:「宗尚書折煞小弟哩!有甚麽事,吩咐下來便成。」

以「範輕舟」的位置身份,不可能曉得朝內錯綜復雜的情況,不曉得宗楚客在背後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計算對付他,唯一該清楚的,是宗楚客與田上淵關系密切。

龍鷹的表現恰如其份。

辦本楚客暫不答他,待離最接近的高力士足二十多步遠,方停下來,壓低聲音道:「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龍鷹心忖誤會你的娘,也知他在演給其他人看,與自己的關系多麽良好。

愕然道:「誤會!尚書大人指的是哪方面?」

宗楚客用神審視他,似要看穿某些他一直沒法弄清楚的東西,親切的道:「我剛去見過大相,向大相解釋清楚,上淵之所以懇請範當家暫時離京,是出於一番好意,因不想被奸徒利用,挑撥離間。」

龍鷹一怔道:「大人何有此言?」

宗楚客正容道:「問題出在陸少尹的北裏遇刺,其手法形式,均令人記起黃河幫陶過的遭遇,擺明嫁禍上淵,離間我和大相的關系,用心卑劣。」

龍鷹明白過來。

這家夥笑裏藏刀,在做著殺自己前的準備工夫,好於「範輕舟」葬身大河後,和老田同時置身事外,針對的對象是李顯和武三思,亦只他們兩人,令老宗還有些兒忌憚。

用的是「轉移視線」的招數。

他奶奶的!白的說成黑,黑的說成白。說人嫁禍者,正是嫁禍人。宗楚客將刺殺推在大江聯處,若「範輕舟」有何閃失,罪責自然落在大江聯的奸徒身上,一乾二凈。

龍鷹道:「大人可知小弟到西京的首晚,已有高手來殺我,幸好我福大命大,睡不著覺坐在窗旁想東想西,那個蠢人誤中榻子上的副車,還被我打得吐血而逃。」

現時大家均口蜜腹劍,爾虞我詐。

龍鷹高明的地方,是不直接表示相信老宗的話,或不相信,反告訴老宗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事,當足老宗自家人,沒須隱瞞的秘密。比之千言萬語,更具說服力。

宗楚客大吃一驚,道:「竟有此事?輕舟和大相說過嗎?」

從「範當家」改口喚「輕舟」,打蛇隨棍上,拉近關系。

龍鷹道:「怎敢瞞大相?」

宗楚客擺出首次聞之的神態、表情,追問其詳,龍鷹為爭取他的信任,信任「範輕舟」沒懷疑他,除了沒說出認得對方是田上淵外,事發經過和盤奉上,特別指出對方武功怪異,平生未遇,故沒法留下刺客,後更從陸石夫和宇文朔的描述,證實為同一的刺客。

宗楚客做足工夫,他交足工夫。

聽畢,宗楚客嘆道:「我們的敵人,手段了得,深諳形勢,當年刺殺陶過,立令北幫和黃河幫勢成水火,現在用的是同樣伎倆,務要使上淵和輕舟互相猜疑,惟恐天下不亂,我們必須同心合力,沉著應付,不可教敵人得逞。哼!大江聯愈來愈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