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二章 一山二虎

剎那之間,龍鷹立下了不惜一切,務要殺田上淵之心,不惜奪去符太手刃田上淵的樂趣,至或因此失去取回五采石的機會,在所不計。

殺田上淵,眼前乃千載一時之機。

他仍沒法掌握田上淵的位置,因田上淵可以高明至到此刻尙未動殺機,且在足夠遠的距離外。他靈銳的感官,捕捉不到對方任何顯露行藏的消息,能生出反應,純粹是魔種級的直覺。

田上淵來行刺他,於龍鷹的立場看,絕對為明智果斷的行動,好處遠超害處。

就像那趟襲殺陶過,事後他必能推得一乾二凈,不沾上嫌疑的「事實」,令他逍遙在外。

如果上次在洛陽,田上淵有十足殺「範輕舟」的把握,早該殺了他,但那時龍鷹正處於高度的戒備狀態,必奮而反抗。田上淵看人的眼光何等高明,知未是最佳的時機,又很難向武三思,至乎韋後、安樂等交代,只好放過。

「一山不能藏二虎」。

武三思因田上淵的勢力膨脹得太急太盛,起了戒心,轉而扶持「範輕舟」,正代表這個形勢。

任何一方面,「範輕舟」均可與田上淵分庭抗禮。只是此點,已招田上淵之忌,使田上淵動殺機。

幹掉「範輕舟」,江舟隆群雄無首,難有作為;竹花幫則立陷困境,因與現今朝廷再沒有中間的聯系人。

故從任何一個方向瞧,殺「範輕舟」,於田上淵有百利而無一害。

現時龍鷹初來甫到,睡未暖席,忙碌了整天,肯定沒可能處於最佳狀態,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離天明不到半個時辰,人人好夢正酣,是睡得又熟又甜的時刻,肯定連田上淵都沒想過,「範輕舟」竟在挑燈夜讀。

想到這裏,龍鷹吹熄了榻旁的油燈,將看剩三頁的《實錄》放在床頭小幾處,又脫掉外袍,裝出趁天明前小睡一會兒的騙局,誆他動手。

換過未結交符太前的龍鷹,又不曉得田上淵乃上一代大明尊教的「原子」,對「血手」一無所知,田上淵得手的機會相當高。

不論武功如何高強,驟然遇上霸道離奇的「血手」,便如陶過及其護駕高手般,陣腳大亂,到清楚面對的是甚麽,已被逼落沒法挽回的敗勢,僅余待宰的分兒。

反過來說,我知彼,彼卻不知我。龍鷹將計就計,殺田上淵的機會比任何情況下更大。他感覺到田上淵了,從屋檐處躍落地面,於二十丈外沿廊道迅速接近,快似鬼魅,沒有絲毫停留。

龍鷹心中無憂無喜,晶瑩剔透,如一泓清澈的池水,反映著池外一切,沒有遺漏。龍鷹的臥室,位處前鋪後進的位置,工場則築於四間鋪子的共同後院,面積等於兩鋪的大小。

龍鷹的臥房,有一扇向北的槅窗,也是田上淵唯一可在不驚動其他人下,入屋殺人的捷徑。

龍鷹隔空施勁,弄出翻床弄被的雜音,同時一個閃移,來到槅窗之側,靠墻不動。在黎明前的暗黑裏,來者似厲鬼,龍鷹亦變成融入暗夜裏的幽靈,赤著兩腳。

「啪!」輕響一聲。

槅窗的窗格如冰雪般融解,卻只發出僅可耳聞的微聲,敢保證睡在隔壁的鄭居中聽不到。

一只手從破掉的窗口探進來。

下一刻,榻子上本被龍鷹弄得隆起來,有若他正蓋被大睡模樣的被子,整張塌陷下去,露出被下無人的餡兒。

臥房的空氣似忽然凝固,如有實質,即使龍鷹非是首當其沖,仍被波及,使積蓄至巔峰的一掌,未能於第一時間橫斬田上淵探進窗內施術的手。

感覺宛如陷身夢魘,明明清醒,竟難動半個指頭。

田上淵不論策略、武功,全出乎龍鷹料外,幸好田上淵誤中副車,占優勢的仍是他。龍鷹一聲不吭,扭身,右掌全力劈往田上淵探進來,既沒轉黑,沒變紅,只脹大了少許的手,取的是其手腕的位置。

時機上確失誤一線,仍教田上淵避無可避。

雖知掉進陷阱,突襲不成,反被伏擊,田上淵竟能不現一絲半毫的精神波動,冷靜持恒,手生變化。

雖然來不及縮手,卻可變招。

龍鷹切中的再非其手腕,而是田上淵右手的掌緣。

兩股能崩天裂地的眞勁,如兩股激流在深窄的石峽內正面沖擊,往兩邊瀉泄,槅窗的木框如紙屑般濺射飄飛。

龍鷹再感覺不到田上淵的手,而是銅墻鐵壁。

「血手」的一個特點,是可憑血氣將全身功力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聚集於雙手,

攻敵克敵。若兩軍對壘,兵力相等,拚的正是這兩方面,憑速度和效率,勝對方一籌。

比對一般上乘武技,在血拚上,精通「血手」者就占上靈活度和高度集中的大便宜,且能將「血勁」打制成隨心所欲的無形兵器,初遇如此霸道的武功,不吃虧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