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章 嗅出彩虹

龍鷹睡醒,卻不願睜開眼睛。河浪拍打船身、破浪而行的聲音,和著風聲,仿如大合奏,親切熟悉。第一次從鬼門關回來後,伴著他就是這群「老夥伴」。

船隊經洛陽不入,直上大河,將因此多花天半時間,卻可避過不必要的麻煩,洛陽對竹花幫,再非友善之地。

《實錄》到昨晚讀畢處,下一頁是三天後的事,符太雖沒說,龍鷹可想象送妲瑪返芳玉樓後,徹夜不眠的搖筆杆,盡記當日發生的所有事,亢奮難休。接著的三天,此子再沒動筆的興趣,也因沒任何特別事,須記之於錄。

龍鷹乘勢收兵,仔細回味,分享兄弟的哀樂,不到片刻酣然入睡,直至天明。

他奶奶的,這小子將取得「橫念訣」列為首要目標,說不定是因心中隱隱感到捷頤津的早逝,內含玄機,田上淵大有可能避過死劫。若然如此,練成「血手」亦難收拾田上淵。

緣確為世間最奇異的東西之一,沒人可肯定其存在與否,可是上了年紀的人,總能從自身的經歷,感覺到緣分的無處不在,也是任何事的因果關系。

緣是否等於命運,龍鷹不曉得。可是若有命運,勢以緣的方式運作,卻可斷言。亦代表

命運先影響你的心,再影響行為。

以符太為例,假設他不是一意得到「橫念訣」,那他和龍鷹根本缺乏合作的基礎,縱然遇上,可能大打一場,爭雄鬥勝。事情沒向這個方向發展,反造就了兩人的兄弟情義,最後與田上淵狹路相逢,就是緣。

田上淵既是勝利者,為何不返教壇,奪取大尊之位?即使他不把大尊之位看在眼內,亦該覬覦壇內珍貴的典藏和前人的筆記?

其中一個可能的原因,乃田上淵不知道師父捷頤津比他傷得更重。

如聖門或大明尊教,在正道人士眼內的邪門異教,乖乎倫常,強者為王,故你防我,我防你。身為師父者,對特別出色的徒兒,自然懷有戒心,或故意在傳藝時讓徒兒存在破綻弱點而不自覺,又或留起獨家絕技為殺手鐧,一旦發生像田上淵般大逆不道者意圖弒師,可清理門戶。

豈知田上淵再非以前那個可被捷頤津看通看透的徒弟,而是從大明教盜得異寶令他突破以前框框的強手,兼且又因采得符太夢中情人的「明玉元陰」,與楊清仁得到湘夫人異曲同工,致突飛猛進,強橫難制。

結果是捷頤津不惜催發魔功,施展壓箱底絕技,狠挫田上淵,卻沒法將他留下來,給他遠揚千裏。捷頤津同時付出沉重代價,沒法繼續追殺田上淵,退而求其次,返教壇栽培新一

代的原子,這個人就是符太。

捷頤津始終沒法從不惜損耗眞元的出手回復過來,兩年後含恨而逝。

想到這裏,敲門聲響。

龍鷹開門,看到的是鄭居中興奮的面容,後者道:「制出來了!」

龍鷹失聲道:「他們昨夜沒睡覺?」

鄭居中道:「我也陪著沒睡覺,想到在範爺的庇蔭下,可在西京再展拳腳,吐氣揚眉,沒人有睡意。範爺快來!」

龍鷹將調合後的香油送到鼻端,輕嗅、深嗅。

鄭居中、李趣和五個參與工序的兄弟,屛息靜氣等待他的反應,莫不有點緊張,怕達不到他的要求。

龍鷹和顏悅色的道:「我嗅到八十七種香料的氣味,其中以沉香、沒藥、降眞香三種氣味最強烈。」

鄭居中惶恐的解釋道:「範爺選的雖只是三十三種香料的配搭,可是為調諧香氣,必須輔以其他香料,有些還是制成品,本身已是由多種香料混合而成。範爺的鼻子眞靈敏,確是以範爺所說的三種香料為主。」

龍鷹將香油交給鄭居中,目光掃過變成制香料工場的下層船艙,想到一個關乎香料生意成敗的關鍵問題。

他或許擁有天下間最靈銳的鼻子,可是對香料復雜的制造過程一竅不通,亦不可能花時間去摸索,因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在到西京前讀畢符太的大作。

讀這家夥的書,不可能如以前般一目十行的去讀,而是仔細咀嚼、思考、感受、享受身歷其境的滋味,一字一徘徊。

龍鷹道:「我終於明白,香怪所說的,可從氣味嗅出彩虹是怎麽一回事。」

鄭居中訝道:「就說話來看,是一種比喻,難道有特別的意思。」

龍鷹道:「是制香的最高法訣,等於厲害的心法。」

李趣動容道:「我從沒朝這個方向想過,難怪給他老人家逐出門墻,因沒有那個悟性,請範爺指點。」

龍鷹問道:「彩虹美麗嗎?」

眾人齊聲答道:「美麗!」

龍鷹續問道:「如何美麗?」

眾皆愕然,還有人不自覺的抓頭。

鄭居中智力最高,思索道:「彩虹並不常見,每出現在雨後放晴的時刻,橫跨天際,只可遠眺,瞬又消失。少時得睹彩虹,心內總有種說不出來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