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2 章

為了救回祁將軍的屍首, 沈繪喻後背中了箭上,這段日子一直在休養。

童少懸隔三差五便會來探望她,查看她傷勢。

沈繪喻很著急, 想要快點將身子養好, 快些回到童少懸的身邊保護她的安危。

童少懸安撫道:“你安心養傷別思慮太過, 若是落下了病根, 以後誰來保護我?”

童少懸的話特別管用, 沈繪喻最是聽她的話, 從此之後不想別的,只一心養身子。

西南局勢在童刺史的經營之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以往, 瀾仲禹是西南的絕對霸主,西南所有州縣都聽他的號令,天子的命令在這兒都不管用。

西南地帶政以賄成,對瀾仲禹馬首是瞻, 中樞頒布的各項革新發令, 到了西南就是一頁廢紙。

但說到底, 依附權勢和勾結胡賊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再趨炎附勢的逐利官吏,也全然不想沾染上“賣國求榮”這等被千秋辱罵的巨大汙名。

當初阮寐將軍之死就已經很蹊蹺, 如今瀾仲禹勾結胡人的消息傳出來, 眾人一琢磨,的確對味了……

瀾仲禹和胡人勾結,那還得了?一些依附他的下峰甚至是盟友, 開始逐漸遠離他。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瀾仲禹依舊雄霸西南, 即便在背地裏一些勢力開始漸漸與他劃分界限, 可說到底, 若他膽敢舉兵,不再顧忌任何後果的話,他的瀾家軍依舊有在短時間內蕩平整個西南的實力。

因為童少懸在他這兒得了勝仗,扭轉西南頹勢,天子當然不再舉動,瀾仲禹也沒有發兵的借口,西南進入了短暫的和平時期。

在此期間,作為齊州刺史,童少懸不可能安於褚縣,她有很多事要做,平日裏文書收到手軟,件件要批復,還要下到縣裏去監察,用自己這雙眼睛發現問題,而不是只舒舒服服坐在刺史府等人提交問題。

親身監察之後她發現了很多文書卷宗裏不可能涉及的角落,也更一鼓作氣查辦了三名不作為的縣令。

童少懸的美名迅速在齊州乃至西南遠揚。

這日從樓縣返程,童少懸被顛簸得有些反胃。

童少懸身子弱,也一直沒時間靜養,原本當胸那一箭給她帶來的淤傷還有些反復,加之一直無法適應西南的飲食,胃口不大好,這會兒難受得想吐,讓馬車停了,要下來緩一緩。

沈繪喻的傷剛好一點,已經重新回到童少懸身邊繼續守護她的安危。

童少懸想吐,沈繪喻便扶著她下馬車,警惕地環視周圍的情況。

這兒是狹窄的山道。

可以說齊州無處不是山道,此地不過是眾多山道中並不起眼的一處。

盛夏時節,山裏的風都是熱的,沈繪喻戴著武將的抹額,汗水從抹額上一點點順著她的臉龐往下流,匯在她秀氣的下巴上。

她穿著靛色圓領長袍,後背已經被汗水沾濕了一塊,可她全神貫注觀察周遭,完全沒有關注自身的情況,手一直摁在腰間的刀柄上。

即便童少懸有近百守衛,沈繪喻也完全沒有懈怠的時候。

因為她知道她是童少懸的貼身護衛,是保護她最後的一道防線,馬虎不得。

她一直站在童少懸的身邊寸步不離,童少懸彎著腰在路邊幹嘔了半天也嘔不出任何東西,更惡心了。

“哎,長思,喝點水。”阮逾將童少懸的水囊遞過來。

童少懸將眼淚擦了,對阮逾搖搖頭。

她不想說話,怕一開口那渾噩的感覺又會翻湧,更別說喝水了。

阮逾看她臉色極差,形容枯槁,實在太可憐,跟著也心疼起來。

當初在夙縣第一次見到這孩子時,多麽鋒銳,多麽光芒四射。這齊州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看看,把小娘子摧殘成什麽樣了。

童少懸一直以為,她的身子骨在遇到唐見微之後強壯了,這份強壯是恒定的。沒想到,才離開妻子不過兩個多月就原形畢露。

前段日子和瀾仲禹對戰之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戰略上,沒工夫想別的事,而今,就像是報復一般,對唐見微的思念之情如狂浪,用力撞擊童少懸的心門,讓她都分不清心口上的痛,究竟是真的受傷難愈,還是因為過度的思念導致的愁緒,化成了具體的痛楚,不斷剜著她的心。

童少懸性格要強,不想因為自己耽誤行程,拿手絹擦了擦臉,弱聲道:“沒事,咱們快些趕路吧,天黑之前務必回到褚縣。”

他們正說著話,只聽鏘鏘幾聲,是隨行的士兵拔刀聲。

“來者何人?!”護衛陣型最前方的文宇都尉大喝道。

童少懸她們向前方望去,只見濃霧之中有一隊車馬迎面而來,馬車車隊似乎是送葬的,一行人穿的都是孝衣,白幡和長明燈在霧中若隱若現。

而這一日天色陰晦,山間被濃霧縈繞本就帶著些瘆人的恐怖,突然遭遇這樣的奔喪隊伍,不由得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