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通往齊州的路萬分難走, 在進入齊州地界之後的五天裏,她們每天都在山道上緩慢而謹慎地前進。

山道堪稱羊腸小道,一邊是重山萬仞, 一邊是懸崖峭壁, 一不小心便會摔下懸崖, 從此往後便成一只懸在山腰上的冤魂。

這窄道難行, 因為天子的愛護, 童少懸的隨行馬車又寬敞, 此時此刻便只能讓馬車並列成一列縱隊,在濕滑的山路上緩慢前行。

山間霧氣繚繞,層巒疊嶂。這兒所見風景和夙縣那清秀通透的山景全然不同。

要是說夙縣的山乃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含羞帶怯的淑女,那齊州的山便是那藏在迷霧內,帶著殺氣的殺手。

沈繪喻都沒敢在馬車裏待著,下了車扶著馬頭, 確保馬匹穩步前進。

她的衣衫已經被霧打濕, 腳下不敢怠慢半分, 目不轉睛地確認每一步。

童少懸的腦袋從馬車裏伸了出來。

一探出來看見的便是那不見底,白霧繚繞的深淵。

馬車車輪壓在懸崖邊緣堪堪往裏半寸的地方, 仿佛略略一歪斜, 便會造成車毀人亡的慘事。

看童少懸的臉色不太好,沈繪喻道:“主上,別擔心, 我肯定會護著主上安全到齊州的。我看輿圖這一段路是山路中最狹窄的道路, 再走二裏地就過去了, 到時候主上再下來活動活動筋骨。”

作為在山邊長大的人, 童少懸也從未見過這般陡峭的地勢, 心有余悸之外,不免想到:

“難怪將齊州作為軍事重鎮,這般險峻的地形正是易守難攻。若是在這山壁之上部署兵力,落石擊殺敵軍,恐怕敵軍來個十萬八萬的,也休想活一個回去。”

沈繪喻還以為童少懸這種文人身處險境,早就嚇得心驚膽戰大氣不敢喘了,平日裏童少懸的確也是個柔弱文士,可此刻她人還未到齊州,就已經開始布局齊州攻防,沈繪喻對此行的前景看好了幾分。

誰承想,沈繪喻的樂觀還是早了一些。

剛艱難地抵達齊州,刺史府的衙吏們才接著人,回頭童少懸就病倒了。

混混沌沌之時在刺史府後院安頓了下來,季雪忙著給她請大夫熬藥,一碗碗的苦藥入口,才將高熱退去一些。

童少懸燒得臉頰通紅,又因她圓眼小臉,原本年紀就輕,此番看上去更像個楚楚可憐的小娘子。

撇開身長不論,說她是剛剛及笄想必都有人信。

童少懸上任之前,齊州衙門裏就收到了調任令,那時前一位齊州刺史剛操勞過度病逝。

衙吏們對這位鞠躬盡瘁的老刺史萬分敬重,心中本就多有不舍,也習慣了前任刺史的嚴冷果決的作風,所以在乍聽到即將上任的上峰居然是位天子身邊的紅人,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大理寺丞,衙吏們心裏自然而然滋生了比較之意,以及認為年輕人就是沒有閱歷高深的老人辦事得當的觀念,讓他們在還未見到童少懸之前,就已經產生了不可控制的輕視。

而今,童少懸剛剛到齊州就病了,病容嬌媚可人,仿佛一握就碎,衙門裏的屬官對她依舊不放心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疼惜之情。

各方事務能處理的,屬官們都先幫忙處理了,實在是無法處理的便只能堆積在那兒,等她病好之後再一一決策。

童少懸生病的這段時日,文書堆成山高。

因瀾仲禹對於齊州勢在必得,弄得齊州各地守備萬分緊張。

聽說先任刺史暴斃,朝廷下派了個小娘子來接手齊州,只怕不多時齊州就要被瀾仲禹收入囊中,州內各縣的縣令們都心懷鬼胎,開始在暗中動作。

各方呈文、公函、互相聲討的檄文……如雪花一般湧入刺史府,只待童少懸定奪。

阮逾狀況也不太好,咳嗽了好幾日,昏昏沉沉的,覺得到了齊州之後身子笨重了許多,腦子也不太靈光,大春天的午間,已經熱到他單穿一件短衫都直冒汗,無法平心靜氣。

他都已經咳得心疼肺裂的,州衙的官吏還將他這位隨行長史當做刺史,要他代替病中刺史,定奪堆積如山的公務。

阮逾毫不客氣將人全都哄了回去:“童刺史病將愈,這州內事務自然由她主持。”

屬官們火急火燎:“這麽多公務,童刺史光是看都得看上三天三夜,更不用說定奪了。各地情況十萬火急,哪容得下繼續磨蹭?”

屬官們各個急扯白臉,阮逾卻是老神在在,依舊一句“等童刺史定奪”將他們都打發了。

屬官們沒法就這麽回去。

齊州如今是西南最後的要塞,若是齊州失守,他們必定會淪為瀾仲禹的階下囚。

失去自由都好說,恐怕腦袋都要不保。

屬官們全都圍在院子裏不走,宛若他們不離開,便能感化上蒼,上蒼便會抽著阮長史的屁股,讓他快些頂替刺史解決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