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西南王(2)

兩人的話題漸漸轉到東洋和西洋軍校的區別。

盧昊蒼對德國的軍隊很感興趣,問了許多問題。許超麟對答如流,顯然是認真學習並在軍隊實習過,並不是浪得虛名。

他們都說著北方官話,帶點京腔,讓盧昊蒼感覺很舒服。他的兒女們在這裏出生、長大,聽得最多的是四川方言,雖然家裏的二老和盧昊蒼堅持說官話,卻也沒把他們熏陶出來,現在說的都是四川話,讓他總覺得別扭,因此不怎麽跟兒女說話,讓子女們都覺得他非常威嚴,對他很畏懼。此時與許超麟聊得很投機,倒讓他體會了幾分做父親的滋味。

說了很多有關軍隊建制與管理、指揮、後勤保障的事情,盧昊蒼才話題一轉,“你在英國還上過醫學院,學什麽的?”

“外科。”許超麟微笑,“打完仗,回來換上白大卦,就可以上手術台救治傷員。”

“好。”盧昊蒼擊節稱贊,“你很好,的確是個人才,不,稱得上是天才。”

“不敢當。”許超麟謙遜地搖了搖頭。

有官吏推開門,示意後面還有好些人等著見面,許超麟便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說:“將我養大、供我讀書的父親,名叫許寶山。三天前,他被總督衙門派去的兵丁抓捕。同時被抓的,還有我家所有已經成年的兄弟,其中有與我同母的弟弟許超星。”

盧昊蒼微微皺眉,看著他的眼睛裏出現幾分懷疑。

許超麟一臉磊落地看著他,“我剛回來便聽說了這件事,不說別的,只要聽到我父親的罪名是劫奪軍需,便知道是假的。我父親闖蕩江湖半生,從來不惹官家,也不幹搶劫之事,連普通行商都不曾劫過,如何敢去搶劫官軍之物?若是另有別情,想讓我許家背黑鍋,讓我父我弟死於非命,我是絕對不會就此放過的。”

盧昊蒼沉思著問:“若我定要嚴辦他們,你又能怎樣呢?”

許超麟看著他,“我在德國讀書時認識了一位好友,是莫逆之交。他與我一道回國,並且不願回京,跟著我來了四川。他的名字叫牧博明。”

盧昊蒼一怔,隨即輕笑,接著笑聲越來越大,“好好好,很好。”他的元配嫡妻便是牧氏,牧博明是牧氏的嫡親幼弟,也就是他的正經小舅子。他對牧氏虧欠良多,一直很愧疚,若是牧博明開口,他是必要給面子的。

許超麟聳了聳肩,“事情就是這麽巧。我與他交好之時,只以為自己是川西袍哥大爺的兒子,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大概就是機緣氣運吧。我的運氣不錯,我父親兄弟的運氣應該也不錯。”說著,他微笑起來,如皎月當空,又似冬日暖陽,令人望之可親。

盧昊蒼對這個很有可能是自己兒子的年輕人非常欣賞,笑著點了點頭,“我答應你,這件案子我會徹查,也會保護你爹和你兄弟們的安全,不會讓他們在獄中受苦。”

許超麟向他立正,微一鞠躬,“多謝盧大人。”然後他請求道,“我想去獄中探望他們,可以嗎?我爹花了那麽多錢把我培養出來,我現在回來了,想要讓他看看,我沒有辜負他花的那些錢,現在已經出息了。”

盧昊蒼想了一下,微微點頭,“好,我派人帶你過去。”

一切都很順利。

許超麟在總督衙門一位小吏的陪同下去往大牢,途中掏出十塊現大洋,請這位小吏派人去辦了好酒好菜,特別指明要有枸杞酒、青果酒和麻辣牛肉幹、涼拌兔丁、夫妻肺片、鹽水鴨、椒麻雞塊、鹵豆幹、香腸、臘肉,另外再配一大鍋雪豆蹄花湯。這些都是他那年過半百的袍哥爹和兩位年屆而立的嫡出兄長愛吃的,至於兩個弟弟,大都不會挑嘴。在牢裏關了三天,有這些好吃的好喝的已經很不錯了。

這麽些吃食都是平常之物,並沒有山珍海味,頂多兩塊現大洋足矣,那小吏落到手上不少銀元,怎麽高興,將他服侍得舒舒服服,再派人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大獄裏,許寶山的袍哥兄弟來托過關系使過錢,他和幾個兒子本也是亡命之徒,因此沒有誰欺侮他們,反而將他們照顧得挺好。父子幾個關在同一間囚室,夥食雖不講究,卻也沒有餿臭的飯菜,平時還有熱水喝。幾個人被關這裏,與外界聯絡不暢,只知總督大人似乎鐵了心要收拾他們,官員們都不太敢去明著說情,只能在下面想辦法疏通關系,目前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誰都說不清楚。

幾人穿著囚衣,歪在床鋪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討論著。許寶山的脾氣急躁,時不時對著兩個嫡出兒子便是一頓大罵。這次飛來橫禍,都是他們兩個剛愎自用,不聽旁人勸告,因此惹出來的。許超傑和許超群都是原配嫡出,根本看不上後面的那些庶出兄弟,便是繼母所生的嫡女也都瞧不上,做事一意孤行,膽大包天,這回終於捅破了天,進了大獄後自知理虧,便沒跟父親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