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日(2)WARNING

“老貓,麥冬……如果讓你們列出對人類歷史影響最為深遠的十位科學家,你們會選擇哪十個?”唐躍坐在桌子前,手底下壓著稿紙,轉著手中的筆。

自從開始記述人類歷史之後,昆侖站原本一座研究自然科學的科考站,都快變成社會科學研究所了。

“艾薩克·牛頓。”老貓正在飛快地敲鍵盤,頭都不擡,嘴裏一邊碎碎念,“……伽羅瓦毫無疑問是一位少年天才,足以稱得上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卷之一,可惜英年早逝……這告誡我們不要在自己完全不擅長的領域和別人爭勇鬥狠,如果伽羅瓦與那位軍官決鬥時選擇的是比賽解方程而非拔槍對射,那麽我們可以預見,伽羅瓦不僅能抱得美人歸,還能壽終正寢……”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麥冬跟著回答。

“伽利略奧·伽利略。”老貓接著說。

“尼古拉斯·凱奇啊不,哥白尼!”麥冬再說。

“查爾斯·達爾文。”

“特斯拉不算嗎?”唐躍問,“尼古拉·特斯拉。”

“你提起特斯拉,我還以為你指的是特斯拉汽車集團的創始人埃隆·馬斯克。”老貓抖了抖胡須,“尼古拉·特斯拉或許是個絕無僅有的天才,但他還不足以稱得上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十位科學家之一,你可以把邁克爾·法拉第,詹姆斯·麥克斯韋以及一大堆人排在他的前頭。”

“有些人說他是神。”

“學術界沒有神。”老貓說,“只有神經病。”

“還有馬克斯·普朗克!”麥冬又想起一個赫赫有名的人。

“麥冬小姐,做這種排名其實毫無意義,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排名,非得列出什麽‘十大’、‘四大’和‘三大’來,什麽事都喜歡分個圈內圈外,以外行人的眼光把一個整體硬生生地割裂,你要知道,割裂是歧視的開始。”

老貓搖搖頭。

“馬克斯·普朗克當然偉大,但和他同樣偉大的還有尼爾斯·波爾,馬克斯·波恩,保羅·狄拉克,沃納·海森伯,以及路易斯·德布羅意,你在1927年那張第五屆索爾維會議的合影中隨便指出一人,他都是二十世紀乃至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

唐躍撓了撓頭,喜歡排名已經成了他的思維定式,不僅僅是他,包括麥冬甚至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有這種思維定式。

“我們從小就開始排名了,從小排到大的。”唐躍說,“老貓你又沒經歷過高考,我們可都是從全省幾十萬考生中殺出來的,不光學生排名,學校也排名啊,清北第一档,後面是華東五校,C9聯盟,以前還有985和211,後來又有了什麽雙一流,各個領域也有大大小小的圈子,什麽建築新老八校,兩電一郵,五院四系。”

“你呢?”老貓瞄了他一眼。

“我的本科大學很一般啦,以前是所211,後來是雙一流。”唐躍回答,“碩士也是在本科大學裏讀的,算是混了個文憑。”

“教育真是中國內卷化最嚴重的領域。”老貓嘆了口氣,“當你畫出一個圈把自己圍起來,以為自己與眾不同時,實際上你是在孤立自己,故步自封。”

“但這也是中國特色啊。”麥冬笑笑。

老貓不再說話,繼續埋頭記述數學史。

它剛剛寫完艾瓦裏斯特·伽羅瓦的生平,接下來它要記錄的是同為群論創始人的尼爾斯·阿貝爾。

阿貝爾後面還有一大串輝煌的名字。

亨利·龐加萊,沒有他就沒有相對論。

格奧爾格·康托爾,對,就是康托爾集的那個康托爾。

伯恩哈德·黎曼,黎曼猜想到地球消失都還沒人解決。

大衛·希爾伯特,數學界的無冕之王。

赫爾曼·閔可夫斯基,愛因斯坦的老師。

老貓在記錄這些人時未必是按照時間順序來的,它想起誰就先寫誰,所以很多更著名的數學家已經記錄在冊歸档了,像阿基米德,高斯,歐拉,拉格朗日,哥德爾,諾伊曼,哈代這些人的名字早就躺在昆侖站的硬盤中了,與人類歷史上的其他璀璨群星們交相輝映。

唐躍打開電腦,連接空間站上的巡天望遠鏡。

他在繼續觀察那顆彗星。

昆侖站和空間站對老貓一號彗星進行持續跟蹤,收集足夠的初始數據,電腦就能推測出它的運行軌道——這件任務中最簡單是計算,最難的是數據收集,在過去觀測手段不夠發達的年代裏,人們要推測出一顆彗星的運行周期,要花上幾十年的時間去觀測,甚至要從數百年前的古籍中尋找記錄。

聯合空間站的晨曦艙損毀,老貓唐躍失去了大部分遠程觀測手段,所以只能拉長時間了。

巡天望遠鏡每隔半小時拍照一次,在短時間內老貓-唐-麥一號彗星的亮度變化看不出來,但唐躍把多張照片並列在一起,就能察覺到彗星的移動——這個時候它已經成形了,在望遠鏡的照片中可以辨認出散發著微光的彗頭和慧尾,根據電腦的計算,這顆彗星已經越過了木星軌道,正在以極高的速度奔向火星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