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8) 在火星上變成木乃伊

老貓背著最後的箱子踏入了沙暴中。

從此杳無音信。

一個多小時後,唐躍實在按捺不住了,這麽長時間,老貓早就應該回來了。

按照兩人之間的約定,如果老貓一個半小時沒有返回昆侖站,那麽唐躍就收回安全繩,一個半小時是一條紅線,這個時候如果老貓都沒有安然返回,那麽就說明它多半是出事了。

他決定把老貓給拉回來。

唐躍開始往回收繩子,但收到後來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因為繩子上沒有拉力,唐躍焦急地把繩子全部扯了回來,安全繩像一條細蛇那樣從艙外漆黑的沙暴中鉆回來,盤在氣閘室的地板上,但最後回來的不是老貓,而是一只松開的鎖扣。

纜繩另一頭上什麽都沒有。

唐躍大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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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貓?老貓?聽到請回答!”唐躍氣喘籲籲,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地上,他最終還是離開了昆侖站,唐躍用安全繩把自己拴在了氣閘室的艙門上,萬一他要是找不到老貓,還能循著安全繩回到昆侖站裏,這是個保險。

明光鎧面罩兩側的頭燈毫無用處,四只LED燈發出的白光在沙暴中照不出兩米遠,唐躍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只離開昆侖站幾米遠就看不到身後那座三米多高的白色建築了,環首四顧,滿眼皆是淩亂的沙塵。

火星上的沙塵暴與唐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唐躍想象中的風沙: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走天涯……

現實中的沙暴:臥槽,太陽呢?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

沙暴中絕大多數沙塵不是一粒一粒的顆粒,而是形如霧霾的氣溶膠,狂風刮起來的都是極細極小的沙礫,直徑可能只有幾微米幾十微米,這些細小的泥沙擴散在了空氣中,讓大氣變成一鍋渾濁的湯。

陽光根本沒法穿透這層渾濁的大霧,所以沙暴底下一片漆黑。

“老貓——!”唐躍竭力大吼,他循著記憶往鷹號飛船的方向前進,由於能見度幾乎為零,所以唐躍是在摸黑走夜路,但他沒有老貓那樣精準的定位能力,只能走個大概。

明光鎧又笨又重,四肢關節活動都受到了限制,而背後的生命維持系統也是個龐大的負重,所以整套明光鎧的重心非常靠後,唐躍必須向前傾著身子走路,他覺得自己是個移山的愚公。

唐躍不敢隨意轉身,也不敢改變方向,他前進的方向是離開昆侖站艙門時就定好的,按照這個方向走下去就一定能抵達鷹號飛船,但唐躍如果中途偏離了預定方向,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他可沒這個能力讓自己重回正軌,唐躍不是海龜也不是鴿子,大腦沒法感應地磁場——更何況火星上也沒啥地磁場了。

唐躍現在就是個盲人,這個盲人身上背著重重的烏龜殼,艱難地行走在沙暴中,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還要去營救自己的助理。

想想就悲慘。

“老貓!老貓!”唐躍喘著粗氣,他的體力正在迅速下降,唐躍今天搬了一整天的物資,本來就累得筋疲力盡了,更何況他到現在還沒吃過晚飯,“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頻道中依舊沒有回應,沙暴中的無線電通信條件太糟糕。

唐躍只能指望老貓還保持清醒,可以收到自己的呼叫,他只需要接近到足夠近的距離,近到無線電信號可以突破環境的幹擾。

如果老貓已經不省人事,那就更麻煩了……這種能見度下唐躍不可能找到一個已經昏迷的人,他低頭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

“老貓——!”唐躍的兩腿機械地交替擺動,他的雙腿正在逐漸失去知覺,酸疼的勁已經過去了,只剩下麻木。

唐躍聽說在地球上的極地,對那些極地科考隊們而言,在暴風雪中走失就等同於死亡,火星上的沙暴比地球南極的暴風雪還要可怕,零下八十攝氏度和每秒四十米的風速已經突破了地球氣候的極限,而老貓失蹤在了這片茫茫的漆黑風沙中。

天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老貓,但唐躍不想放棄。

只要他還沒放棄,那就尚存一線希望。

“老貓——!老貓——!”唐躍的聲音嘶啞,他的喉嚨幹得發燒,發出來的聲音跟鋸木頭一樣,“聽到請回答!”

真是末日。

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在風暴中的荒原上踽踽獨行,喊到喉嚨幹啞,頻道中無人回復,如果這個宇宙真有末日,那一定就是這樣的了,有那麽一瞬間唐躍覺得自己要死在這裏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唐躍忽然被拉住了。

他一愣,回過頭來,才發現身上的安全繩繃直了,這條繩子的長度已經到底了……唐躍吃了一驚,安全繩的長度有差不多兩百米,但鷹號飛船距離昆侖站只有一百多米的距離,唐躍離開昆侖站走出了兩百米,到現在都沒碰上鷹號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