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5) 百米的艱難行軍

老貓把自己和唐躍牢牢地鎖在了一起,然後率先下去,打開了貨艙的底艙門。

開門的一瞬間唐躍就吃了一驚。

身在鷹號飛船艙內的時候感覺不到,但一開艙門他就體會到了風暴的威力……舷梯已經看不到了,它仿佛向下探入了一個巨大而漆黑的漩渦,被徹底吞沒。

暴風裹挾著沙塵呼嘯而過,唐躍心底開始打鼓了。

他真要下去麽?

這下去了肯定死路一條吧?

剛剛的滿腔豪情壯志在生死面前完全不堪一擊,唐躍剛剛穿艙外服時滿腔的豪情,仿佛自己是那些硬漢電影中的主角,憑借著強大的魄力力排眾議,沖破老貓這種膽小鼠輩的阻攔,毅然決然地推行計劃,最終取得了完美的成功。

電影劇本都是這麽寫的。

老貓打著強光手電往底下照,白色的光柱在沙暴中射程不足三米,三米以外就是一片漆黑了。

“我先下去,你跟在我身後。”

老貓的聲音從耳機中傳出來,語氣很平穩,聽上去絲毫不膽怯,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媽的,老貓不是宵小鼠輩麽?

為什麽現在看上去它才是男主角,而自己只是個炮灰路人甲?

老貓抓住舷梯,一點一點地往下爬,眼看著老貓消失在了沙暴中,唐躍深吸了一口氣,也硬著頭皮跟著下去了。

一離開貨艙,滿耳的呼嘯就灌了進來,狂風與沙礫刮擦著明光鎧的面罩,唐躍牢牢地抓住舷梯,左右張望。

沙塵暴中的黑暗與黑夜是不一樣的,晴朗的夜空可以說是一塊透明澄澈的水晶,但沙暴根本就是一團汙濁的漆黑濃墨。

明光鎧上的頭燈在這種情況下形同虛設,唐躍實際上與盲人無異。

頭燈的光柱照亮了氣流中的沙礫,唐躍所見之處盡是飛速掠過的光點,像是無邊無際的暴雪。

這是他第一次在每秒四十米的狂風中行動。

如果這裏是地球,這樣的大風都足夠把唐躍卷上天了。

“扶穩舷梯。”老貓提醒,“我們要開始下降了。”

唐躍低頭往下看了一眼,老貓就在他的腳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遠,但唐躍已經看不到老貓了,只能看到強光手電模糊的光柱在腳底下閃動。

舷梯動了起來,唐躍能感到自己在緩緩下降,逐漸離開登陸器。

兩秒鐘後頭頂上的貨艙就淹沒在了漆黑的風暴裏,唐躍往下張望,也看不到地面。

這讓他有種墜入深淵的感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仿佛腳下是無底的深淵,而舷梯的下降沒有盡頭……往常上下時唐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人果然是眼睛一蒙上就容易胡思亂想,就算離地高度只有兩寸都能腦補成萬丈高空。

舷梯在微微地顫動,還有不知什麽地方發出的哐哐巨響,唐躍是真擔心登陸器被吹翻了。

一分鐘後,舷梯的下降停住了。

“到地面了。”老貓說,“我先下去,你別動。”

唐躍點了點頭。

老貓腳踩在巖石上,然後扯了扯纜繩,“可以下來了,你現在離地半米高,慢點下來。”

唐躍小心翼翼地伸腳,緩緩地踩在地面上,他現在只能按照老貓的指示來行動。

唐躍茫然地站在舷梯邊上,分不清東南西北,昆侖站他自然是看不到了,昆侖站的主站在一百多米之外,唐躍不敢亂跑,方向如果錯了他就會迷失在漫無邊際的火星荒原上。

黑暗中伸出來一只爪子,緊緊地抓住了唐躍的手套。

“這個方向。”老貓高聲大喊,它盡量提嗓門,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被噪音淹沒,“跟緊我!”

老貓和唐躍之間用纜繩連了起來,這就像是在極地的冰原上,探險隊員們互相之間必須用繩子系住,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有人落入隱藏的冰隙。

但火星沙漠中顯然是不存在冰隙的,老貓是為了防止唐躍和他走失。

沙暴之內能見度幾乎為零,走失了就是死路一條。

唐躍艱難地跟在老貓身後,亦步亦趨。

從登陸器到昆侖站這短短的一百來米距離,此刻走起來像是沒有盡頭。

“就目前這個天氣狀況,你認為明天我們還能發射鷹號麽?”老貓四足並用,在地面上艱難地爬行。

唐躍猶豫了幾秒鐘。

“但是麥冬已經沒時間等下去了。”唐躍斟酌著說,“這該死的沙暴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去,它要是一個月都不停呢?我們難道要等一個月不成?”

“如果這沙塵暴一個月都不停,那我們也不用管那姑娘了。”老貓吐出滿嘴的沙子,大聲喊,“我們自己都死定了……這種情況下太陽能電池板沒法充電,昆侖站的蓄電池根本就堅持不了一個月,你遲早會凍死或者憋死,就看取暖和氧氣哪個先耗盡能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