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贊歌(第3/6頁)

壽郎心中浮現出若幹富態的美女,特別是倫勃朗·哈爾曼松·凡·萊因[1]、皮耶爾·奧古斯特·雷諾阿[2]等人喜歡畫的類型——那種母性的女性。(對了,那些藝術家大概也對瘦小幹枯的小女生沒有任何興趣。)

七瀨意識到壽郎具有強烈的俄狄浦斯情結[3]。

“你覺得她漂亮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壽郎的眼睛終於落回到電視上,緩緩地說,“但那不是中年女性的美。”

說完這話,壽郎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跟這樣的小姑娘一般見識,於是苦笑起來。

“幫我把茶送到書房去。”壽郎帶著一絲慚愧說了一句,便站起身。

七瀨隨後把茶送到書房,只見壽郎眼睛望著攤在桌上的管理培訓書籍,頭腦中依然在考慮中年女性的美。(那種量產的衣服全都是按青年女性的腰身尺寸制作的,可是她陽子覺得定做衣服是上年紀的人才會做的事,寧可身子被勒著也要到處買那種衣服穿。搞得更難看了。)

壽郎這種思考邏輯的背後,是他最近遭遇屈辱的記憶。他去商場買褲子的時候,發現都是面向年輕人瘦削體形的衣服,店員看到壽郎不知所措的樣子,輕蔑地笑了。

(經濟上終於穩定寬裕的中年男女,為什麽要犧牲典雅的風格和豐滿的女人味,去買面向年輕人制作的量產商品呢?那不是盲從於年輕人嗎?從定制服裝開始,成熟的男女從簡單劃一的年輕流行模式中獲得自由,從而得以主張自己完整的個性,難道不是嗎?)

壽郎在內心不斷重復自己的理論,七瀨不禁認為這是正在失去青春的人拼命尋找借口的表現。

實際上對服裝並不是太關心的壽郎,如此拘泥於“適合中年人的服裝”的背後,除了尋找批判陽子的證據這一理由之外,他的潛意識也應該在以某種形式發揮著作用。

七瀨從充斥著壽郎理論碎片的書齋來到昏暗的走廊裏,不禁苦笑起來。

她回到餐廳看了一會兒電視,房間一角的電話響了。

“您好,這裏是河原家。”

“啊,娜娜,是我。”陽子的聲音。

掛鐘剛好指向九點。

“出了點事故。”陽子說。

“啊!”七瀨倒吸了一口氣。在電話裏無法讀取對方的心靈。

“不過不是什麽大事故。回來稍微晚一點,幫我跟我老公說一聲。”陽子的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幹練。

“受傷了嗎?”

“我沒事。就這樣了。”電話掛了。

從陽子的那句“我沒事”判斷,一定有人受傷了,七瀨不禁驚慌起來。陽子持有A級駕照[4],至今為止從沒有發生過交通事故。是不可抗力造成的事故嗎?還是陽子的心理狀態導致了事故呢?

“不可能的。”七瀨強烈地否定了這一想法。陽子的性格很少會動搖。七瀨不願去想她的精神狀態居然會不穩定到引起交通事故的程度。

七瀨去書房向壽郎報告,壽郎瞪大眼睛回過頭。“事故?”(終於還是惹出事了。都那把年紀了還非要開跑車,當然要出事。)

“不過,夫人說沒有什麽大事。”

“是嗎,”壽郎點點頭,“既然如此,肯定沒有什麽大事了。”

壽郎素來就相信陽子的話,現在之所以這樣自言自語,似乎是要努力讓自己安心。同時,七瀨也是第一次發現壽郎的心理也挺矛盾的,他是以批評者的身份愛戀著陽子。

壽郎和七瀨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茫然無語。

壽郎在思考陽子回來的時候到底是該安慰她還是訓斥她。以壽郎的性格來說,不管內心如何批判陽子,一旦陽子回來,當然要去安慰她的。然而今天晚上他傾向於想要訓斥她。原因大約在於自己的挑撥吧,七瀨想。

“我去客廳等夫人。”七瀨說完,關上了書房的門。

壽郎對七瀨的話仿佛充耳不聞,他一邊盤算該如何訓斥陽子,一邊繼續茫然無語。

過了十點,七瀨的心中終於感受到陽子的意識,她正在高速路上向這裏靠近。與平時不同,那意識十分混亂,很難讀取出到底發生了什麽。陽子明顯很疲憊,而且心情很糟糕。

不好,七瀨想,陽子那麽心高氣傲,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壽郎要是再擺出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臉去訓斥她,她肯定會火冒三丈。而且隨著陽子的意識逐漸變得明晰,七瀨一點點弄明白她心情不好的原因,這讓七瀨更加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