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第10/16頁)

皮埃爾粲然一笑,竟然酷味十足,“物理學不是一直建立在假設之上嗎?好比著名的狹義相對論的基礎便是兩條假設:相對性原理與光速不變原理。而廣義相對論又增加了一條基礎假設:慣性質量等於引力質量,即引力效應與加速運動是等效的。”

“這怎麽能對比,那些是有依據的。”麥哲雲大叫。

“什麽依據?連愛因斯坦本人都說這是假設。狹義相對論並非橫空出世,它的前身是洛倫茲變換式。而洛倫茲變換式也有自己的假設,不過不是兩條而是十一條。愛因斯坦去除了不必要的九條,而最後兩條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掉了,所以保留下來作為狹義相對論的基礎。這有點像歐氏幾何裏的五條假設公理,無法證明但卻必須承認,否則整個體系將無法成立。還有,量子力學的最核心假設便是:物質與能量並非連續存在而是以普朗克能量斷續存在,這也是沒有得到直接證明的。那麽我現在假設存在縱波光又有何不可?”

“你……瘋了。”麥哲雲幾乎要癱倒下去,何麥看得出他簡直是拼盡全身力氣,才算是保持站立。何麥對此倒是保持鎮定,反正他早知道皮埃爾是所有正常人的殺手。

“你不是說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嗎?現在可以告訴你了,你以常規的眼光是無法看清楚它們的用途的,因為它們就是用來產生縱波光的。”皮埃爾說。

一聲沉悶的“咚”的一聲傳來,何麥不用看也知道,這是尊敬的麥哲雲先生暈倒在地所激起的一陣縱波。

(十二)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的確充滿假設。

誰也不知道造物主到底向我們隱藏了多少秘密,同時誰也不知道這些秘密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向人們顯露崢嶸。反正當那些讓人不明就裏的設備噼噼啪啪地開動起來之後,這個世界上真的多出了一束前所未有的光線。從外觀看它同普通的光線沒有什麽區別,但是所有的儀器都確定無疑地指出,它的每一個光子都是前後振動著前進,粗略的比喻就像是從槍膛裏射出了一串不斷振動的彈簧。

不過按皮埃爾的解釋,這一切就簡單多了。當時何麥和安琪多問了幾句,老家夥兩眼一瞪說:“這有什麽奇怪的,當年人們假設有負電子存在不就找著了嗎?假設有誇克存在不也找著了嗎?假設宇稱不守恒不也證實了嗎?現在假設的磁單極子引力子說不定哪天就找到了。我假設一個縱波光有什麽大不了的,真是少見多怪!咱們是虛證主義專家啊,要注意身份啊,別整得跟歐核中心研究員一個档次了。”

雖然皮埃爾輕描淡寫,但何麥知道無論用什麽語言來形容縱波光的發現都不為過。傳統直線加速器加速電子一般是建立一條微波導管,其中建立頻率約為一千兆赫的高頻交流電場。電場相位的設計要求必須極度精確,使帶電粒子一直纏住波峰不放而得到持續的加速。誰都知道光是世界上運動最快的物質,那麽很明顯,用光波來加速粒子是最高效的方法。但很可惜光偏偏是一種橫波,無法有效地用於加速粒子。而現在有了縱波光一切便都迎刃而解。無論粒子大小,無論是否帶電,縱向振蕩的光子都將最大效率地加速粒子。光子失去的能量將幾乎完全地傳遞到粒子上。

此刻皮埃爾眯縫著雙眼,打量手裏剛從儀器上取下來的一根綠色短棍。何麥滿臉敬畏地注視著那小小的物件,準確地說是敬畏地面對又一樣“假設”。按照皮埃爾的設計,迷路系統啟動時盡力避開一切幹擾,否則誰也難以保證會發生什麽事情。這並不是杞人憂天,因為在“迷路”系統裏的質子將被加速到難以想象的地步,它們甚至會與絕對溫度只有3K的宇宙背景輻射,發生劇烈的相互作用。道理很簡單,涉及的是基本的物理過程—多普勒效應。

就像人們熟知的那樣,急速駛來的火車汽笛音調會變高。相同的道理,當速度幾乎同於光速的超高能質子,向著宇宙背景的低能量長波光子沖去時,質子所見到的光子波長會急劇變短,直至轉變成γ射線,這種效應稱為光子的相對論藍移。而這與γ射線粒子與質子對撞的過程沒有任何區別。皮埃爾給這種綠色的,原本只存在於假設中的物體取名“綠基”,它有一個奇妙的特性,可以屏蔽包括宇宙背景輻射在內的幾乎一切幹擾。也就是說,除了中微子和引力子,在綠基管的內部是一處幾乎完全的真空。由於中微子只參與弱相互作用,而在微觀世界裏,引力的作用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這才能保證迷路系統的環境需求。

何麥的目光停留在一旁屏幕裏不斷重復播放的雲室圖景上。天哪,那麽密集的粒子簇射,那麽強大的二級衍射,就像是一朵朵開在虛空裏的燦爛焰火,這樣的場景足以阻滯任何一位物理學家的呼吸。不用計算,何麥也看得出這次實驗產生的粒子能級,已經遠遠超過了此前人類制造的任何粒子,而這一切只出自一截十厘米長的綠基管,這就是縱波光創造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