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第3/14頁)

(三)

黃頭發阿金一看到眼前的場景就忍不住想準是出了什麽事。因為在此之前他從未看到過這麽多人會同時醒來。當然,用“醒”這個詞肯定不是很貼切,因為這些人並不是睡去。不過單從表面上看當這些人躺在那裏時和睡著了也差不了多少,最大的不同在於當他們恢復行動的時候總是顯得相當疲憊,而不是像睡了一覺之後那樣精神飽滿。但是眼下這些人突然在同一個時刻醒來了,正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過了好半天大家仿佛才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然後人群便像是一個被攪動了的蜂窩般發出了嗡嗡的聲音,並且像馬蜂一樣朝門口的方向湧去。每個人走到黃頭發阿金面前的時候便伸手取走插在一排插槽上的屬於每個人的藍卡。有幾個人似乎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和阿金發生了爭執。聽上去大概和時間有關。是三十八分鐘。一個聲音說。不對,是三十一分鐘,黃頭發阿金的聲音聽上去比所有人都洪亮。何夕搖搖頭,覺得一切都很無聊。他取下腦後的接駁器,直到現在他仍然感到陣陣頭痛。何夕知道這只是幻覺,只要取下了接駁器就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了。不過他也知道這並非是他獨有的幻覺,實際上接駁器幻痛學研究已經發展成當今很發達的一門學科了,描述這種幻覺的專著可稱得上是汗牛充棟,除了專家之外誰也無法掌握那樣艱深的知識。

“還不想走啦。”黃頭發阿金開玩笑地打趣了何夕一句,沒有了別人他們說話顯得隨便了些。在阿金心裏何夕與別人有所不同,阿金覺得何夕懂得不少事情,同他談話讓人覺得長學問。而且更重要的是何夕也願意同他談幾句,像他這種在腦房裏工作的人,一天到晚就面對著一個個紋絲不動的挺屍一樣的人,能找個人說說話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在黃頭發阿金看來何夕一定也是願意同自己交談的,要不他怎麽總是來這間腦房呢。要知道現在腦房可不是二十年前的稀罕事了,如今在大街上腦房可說得上是遍地皆是。早年間這可是收入可觀的行業,那會兒的黃頭發阿金可是很遭人羨慕的。算起來阿金幹這一行已經十多年了,其實現在的阿金只是一個花白頭發的普通中年人,那個染著一頭黃發的阿金只是人們習慣說法裏的一個舊影罷了。

“三十六分鐘二十四秒。”阿金說。

何夕無所謂地笑笑,接過藍卡。“看來出了點問題。”何夕說,他用力拍著後腦勺,那裏仍然在一跳一跳地痛。好像黑市上有種能治這種幻痛的藥,叫什麽“腦舒”,價格貴得很。不過聽吃過的人講效果很好,就是服用後的感覺很怪,頭是不疼了,但卻一陣陣地發木。

“人都走了?”何夕邊問邊遞給阿金一支煙。

阿金接過煙別在耳朵上,然後指著最靠裏的一號間說:“還有人啦,是那個叫星冉的。”

何夕稍愣。“就是那個曾經創紀錄地聯線三十多個小時的女孩子。”

“就是她了,還能是誰。”黃頭發阿金見慣不驚地說,“她好像完全入迷了。”

“入迷?”何夕反問一聲,他的頭還在痛。“這不可能。”他說,“我才聯了一個小時不到腦袋已經痛得像是別人的了,有人會為這個事入迷?我不信。”

一號間裏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一個很瘦的人影兒慢慢推開門出來。這是何夕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曾經耳聞過的有點奇怪的叫星冉的女孩,第一個印象是她有一張蒼白的小瓜子臉,相形之下眼睛大得不成比例。衣服有些大,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是瑟縮的,仿佛風裏邊的一株小草。

“出什麽事了?”女孩開口問道,她說話時只看著黃頭發阿金。她邊說邊往嘴裏倒了幾粒東西,一仰脖和著水吞了下去。

“你在裏面做什麽?”何夕突然問,“我是說系統斷下來之後的這十幾分鐘裏。”

星冉的肩猛地抖動了一下,她像是被何夕的問話嚇了一跳,而實際上何夕的語氣很溫和。

“我……在等著系統恢復。”星冉說,她看著何夕的目光有些躲閃,似乎很害怕陌生人。

何夕突然笑了,他覺得這個女孩真是有趣得很。“這麽說你打算等到它恢復後馬上聯入?”

星冉想了想然後點頭。

何夕怔住了,他轉頭問阿金說:“能不能告訴我這丫頭總共已經聯了多少時間了。”

阿金敲了幾個鍵說:“星冉總是用同一個名字聯線的,差不多快四萬小時了。”

何夕立刻吹了聲口哨說:“看來我認識了一個小富婆。不過你最好休息一下,我倒是建議你現在能夠和我去共進晚餐。放心,是我請客,我知道凡是能掙錢的人都不喜歡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