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紀元

這時,地球是天上的一顆星。

這時,北京是地上的一座城。

在這座已是一片燈海的城市裏,有一所小學校,在校園裏的一間教室中,一個畢業班正在開畢業晚會。像每一個這種場合必不可少的,孩子們開始暢談自己的理想,未來像美麗的花朵一樣在他們眼前綻開。

班主任鄭晨是一名年輕的女教師,她問旁邊的一個女孩兒:“曉夢,你呢?你長大想幹什麽?”那女孩兒一直靜靜地看著窗外想心事,她穿著樸素,眼睛大而有神,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郁和成熟。

“家裏困難,我將來只能讀職業中學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

“那華華呢?”鄭晨又問一個很帥的男孩兒,他的一雙大眼睛總是不停地放出驚喜的光芒,仿佛世界在他的眼中,每時每刻都是一團剛剛爆發的五彩繽紛的焰火。

“未來太有意思了,我一時還想不出來,不管幹什麽,我都要成為最棒的!”

“其實說這些都沒什麽意思,”一個瘦弱的男孩兒說,他叫嚴井,因為戴著一副度數很高的近視鏡,大家都管他叫眼鏡,“誰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未來是不可預測的,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華華說:“用科學的方法就可以預測,有未來學家的。”

眼鏡搖搖頭:“正是科學告訴我們未來不可預測,那些未來學家以前做出的預測沒有多少是準的,因為世界是一個混沌系統,混沌系統,三點水的沌,不是吃的餛飩。”

“這你好像跟我說過,這兒蝴蝶拍一下翅膀,在地球那邊就有一場風暴。”

眼鏡點點頭:“是的,混沌系統。”

華華說:“我的理想就是成為那只蝴蝶。”

眼鏡又搖搖頭:“你根本沒明白:我們每個人都是蝴蝶,每只蝴蝶都是蝴蝶,每粒沙子和每滴雨水都是蝴蝶,所以世界才不可預測。”

“同學們,”班主任站起身來說,“我們最後看看自己的校園吧!”

於是孩子們走出了教室,同他們的班主任老師一起漫步在校園中。這裏的燈大都滅著,大都市的燈光從四周遠遠地照進來,使校園的一切顯得寧靜而朦朧。孩子們走過了兩幢教學樓,走過了辦公樓,走過了圖書館,最後穿過那排梧桐樹,來到操場上。這43個孩子站在操場的中央,圍著他們年輕的老師,鄭晨張開雙臂,對著在城市的燈光中暗淡了許多的星空說:

“孩子們,童年結束了。”

這似乎只是一個很小的故事,43個孩子,將離開這個寧靜的小學校園,各自繼續他們剛剛開始的人生旅程。

這似乎是一個極普通的夜,在這個夜裏,時間一如既往平靜地流動著,“不可能兩次進入同一條河流”不過是古希臘人的夢囈,在人們心中,時間的河一直是同一條,以永恒的節奏流個沒完。所以,即使在這個夜裏,這個叫地球的行星上的名字叫人的碳基生物,在時間長河永恒感的慰藉下,仍能編織著已延續了無數代人的平靜的夢。

這裏有一個普通的小學校園,校園的操場上有43個13歲的孩子,同他們年輕的班主任一起仰望著星空。

蒼穹上,冬夜的星座:金牛座、獵戶座和大犬座已沉到西方地平線下;夏季的星座:天琴座、武仙座和天秤星座早已出現。一顆顆星如一只只遙遠的眸子,從宇宙無邊的夜海深處一眨一眨地看著人類世界,只是在今夜,這來自宇宙的目光有些異樣。

這時,人類所知道的歷史已走到了盡頭。

死 星

在我們周圍十光年的太空裏,有大團的宇宙塵埃存在,這些塵埃像是漂浮在宇宙夜海中的烏雲。正是這片星際塵埃,擋住了距地球八光年的一顆恒星,那顆恒星直徑是太陽的23倍,質量是太陽的67倍。現在它已進入了漫長演化的最後階段,離開主星序,步入自己的晚年期,我們把它稱為死星。

如果它有記憶的話,也無法記住自己的童年。它誕生於五億年前,它的母親是另一片星雲。經過劇變的童年和騷動的青年時代,核聚變的能量頂住了恒星外殼的坍縮,死星進入了漫長的中年期,它那童年時代以小時、分鐘甚至秒來計算的演化現在以億年來計算了,銀河系廣漠的星海又多了一個平靜的光點

但如果飛近死星的表面,就會發現這種平靜是虛假的。這顆巨星的表面是核火焰的大洋,熾熱的火的巨浪發著紅光咆哮撞擊,把高能粒子像暴雨般地撒向太空;大得無法想象的能量從死星深深的中心湧上來,在廣闊的火海上翻起一團團刺目的湧浪;火海之上,核能的台風在一刻不停地刮著,暗紅色的等離子體在強磁場的扭曲下,形成一根根上千萬公裏高的龍卷柱,像伸向宇宙的紅色海藻群……死星在人類看到的星空應該是很亮的,它的視星等是-7.5,如果不是它前方三光年處那片星際塵埃擋住它射向地球的光線的話,將有一顆比最亮的恒星—天狼星還亮五倍的星星照耀著人類歷史,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那顆星星能在地上映出人影。那夢幻般的藍色星光,一定會使人類更加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