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來的日子(第4/75頁)

內蒂的信內容過於簡單,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她的字體不太工整,筆跡看起來偏圓形,遣詞用語也不太講究。她在自己前兩三封信的開頭都使用了“親愛的”一詞,而且顯示出了一種嬌羞的情感。拋開了最初的疑惑之後,我心中暗暗欣喜。一開始之所以不解,是因為她在我的名字下面用了“asthore”一詞,後來我猜“asthoe”的意思就是“親愛的”。然而就在我將自己的欣喜表現得熱情而直白之後,她的回信卻失去了往日的興奮。

接下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決定不在這裏一一贅述。比如年輕氣盛的我們怎樣愚蠢地爭吵,星期天我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柴克斯黑爾,為了挽回局面我絞盡腦汁寫了一封自以為無比俏皮的信,一切又莫名其妙地發生了不錯的轉折等等。現在敘述起來,只會讓人平添乏味。當然還有一些小插曲我也不會再跟你們講述,比如我們之間的關系曾經有過一段大起大落的波折。每次都是我挑起事端,最後又後悔不已,最後終於釀成了苦果。我們之間的感情很微妙,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出現一段特別甜蜜的時期,我會感到自己深深陷入對她的迷戀中無法自拔。當然有甜蜜的時刻,也會有痛苦的時刻,特別是當我獨自在黑暗中思念著她時,我會感到整個人都被她的身影占據,她的眼睛,她的溫柔撫摸,她的甜蜜微笑,一切的一切都令我發狂。但是當我靜下心來坐在桌前寫作時,腦子裏出現的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雪萊(英國詩人)和柏恩斯(蘇格蘭詩人),以及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當一個人由騷動不安到墜入愛河,那種感受實在難以用語言來表達,那些從來不曾相愛的人,更加無法了解。

對於內蒂來說,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她的最愛,她真正喜歡的是那些具有神秘感的人物。她的激情無法被我那平庸的聲音調動起來。我們就這樣繼續在來來往往的信件中吵吵鬧鬧。很突然地,她在一封寫給我的信中說道,自己現在對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她說她認識了一位社會主義的無神論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全身心地與之交往。在接下來的敘述中,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硬許多,甚至一些我無法想象的詞語都從她的口中說了出來。總之她很希望終結我們之間的關系,因為她覺得我們兩個之間很不適合,既沒有共同興趣也沒有同樣的思想高度。說實話,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確實令我不能安然接受,但是我還是盡力將它暫且拋在一邊。她的信到來之時我正處於生活中的一段困難時期,老羅頓一家非常粗暴地拒絕了我提出的漲工資的要求,於是我一氣之下回了家。這就是我當時所處的狀態,不管對於老羅頓一家還是內蒂來說,我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我一直無法從這種心態中掙脫出來,最終只能鉆入討論彗星的話題中暫尋解脫。

我站在哪裏呢?

我已經習慣了生命中有內蒂的存在,她已經成為我身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這方面我的思想還是趨於保守,一直將她看作此生的“真愛”,這種感情甚至一度令我軟弱到祈盼她能夠在分手的一刻轉變心意,雖然那些分手的理由都是她費盡心機組織起來的。我們曾經如此親密啊,無法忘記那些甜蜜的親吻和私語。經歷過如此親密之後再分離,難怪我的心會被深深刺痛。我感到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所有人遺忘,甚至被整個宇宙所遺忘。但是越是這樣,我越要讓自己表現得更加果斷而積極。我那被深深傷害的心靈和自尊需要得到安撫,但是我找不到一種有效的安撫途徑,不管是求助於所有的宗教,還是在內心中對它們進行徹底的漠視,都無法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是不是應該趕緊回到老羅頓那裏去?此後馬上在福比希爾家附近的銀行尋找一份差事?聽說那是一家很有發展前途的銀行。

不管怎樣,比起其他的事情,計劃中的第一步還是可以輕易完成的。我來到老羅頓家裏,說,“你們還會再次接到我的信的。”

關於別的方面,相信福比希爾肯定會令我大失所望。但是我已經不關心這些了,我所關心的問題始終圍繞著內蒂存在。我一心只想給她寫信,數不清的詞語已經開始充斥著我的大腦,並且不斷地盤旋。在這些只言片語的影響下,我的思維開始變得遲緩,究竟該說些什麽呢?溫柔?諷刺?輕蔑?怎麽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老弟!”帕洛德突然對我說道。

“什麽?”我有點奇怪地問了一句。

“布萊登鋼鐵廠著火了。看看我們頭頂上的天空,已經開始飄濃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