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人的臉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只是在黑暗和喧鬧的環境中蜷縮著身體靜靜地待著。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來到這種地方的。我想起小的時候,我會經常鉆進一個櫥櫃,抑或是在生病的時候跑到一個漆黑又吵鬧的臥室裏。可是四周的聲音我並不熟悉,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很輕的味道,好像是馬廄。之後我以為我還處於制造球狀物的過程中,好像不知道怎麽就跑進凱沃的地窖裏去了。我又想起球狀物的制作工程已經完成了,以為我是在球狀物的內部在航行呢。

“凱沃,能開下燈嗎?”我問。

凱沃沒有回答。

“凱沃!”我又叫他。

“嗯……我的腦袋……腦袋!”我聽見凱沃哼地回答了我一下,然後就說起了他的頭。

我正要用手去按壓一下眉間那塊疼痛的地方,才發現的我雙手已經被綁住了。我被嚇了一跳,把雙手舉到了嘴邊,感受到了一種光滑冰冷的金屬觸感,大概是鎖鏈之類的東西。然後我想將兩腿分開一些,又發現雙腿也被同樣地綁了起來。在我的腰間,還有一條更粗的鎖鏈,它的另一端被固定在地上。

我害怕極了,相比於我們此前的經歷,這次的事情更讓人恐懼。在一段時間裏,我總是想要掙脫身上的鎖鏈。

“凱沃!你怎麽把我綁起來了!為什麽?”我喊著。

“不是我,是月球人!”凱沃回答。

月球人?!我愣了片刻,在那裏思考著這句話的含義。

我想起來了!想起那荒蕪的雪地,融化的空氣,瘋長的植物。想起我們在隕石坑的巖石上奇怪地跳著,還在叢林之中爬行。想起我們為尋找球狀物而煩惱不已,想起那個巨大無比的蓋子,以及下面那無底洞似的深淵。我用力搜尋記憶,這讓我的頭越來越疼,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在我面前的是一堵難以逾越的障礙,我的腦子裏全是空白。

“凱沃!”

“啊?”

“我們是在哪裏?”

“我哪裏知道。”

“難道是死了?”

“胡說八道!”

“那是我們被他們抓到了!”

凱沃沒回答我,只是哼了一聲。那菌類殘存的毒性好像讓他的情緒變得有些易怒。

“你想過怎麽辦嗎?”

“我怎麽知道?”

“行了,行了!”之後我也不說話了,可是沒過多久,我好像被什麽驚到了。

“天哪!您能不能不要再嗡嗡地哼了!”我喊著。

我們又都不說話了,四周依舊嘈雜。

聲音像是從一個工廠裏亦或是大街上傳出來的,非常壓抑,我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什麽聲音,於是根據節奏去猜想,一種一種想,可都無果而終。很長時間過後,我聽出了一種獨立出來的聲音,非常尖銳,在嘈雜的背景下更加明顯。那種聲音比較細小明確,是連貫的輕輕的擊打聲和摩擦聲,就好像一根松了的常春藤在摩擦著窗戶的玻璃,抑或是在盒子上走路的一只小鳥所發出的聲音。我和凱沃一邊聽著這聲音,一邊四下裏張望著,可是四周除了如絲綢幕布般的黑暗之外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之後我們又聽出來一個聲音,就像是一把鑰匙在一個潤滑性很好的一個鎖孔裏轉動,非常輕微。隨後,在這暗黑的世界裏,一條又細又亮的光線出現在了我的前面。

“快看!”凱沃小聲地說。

“那是什麽?”

“不知道。”

我和凱沃都看著那道光線,它逐漸從細長的線變成了一條較寬的帶子,發著白。那樣子就像是在白色的墻面上灑下了一道青光。光帶的兩邊並不平行,其中一邊深深地凹陷了進去。我正要扭過頭去跟凱沃說,卻看到凱沃的耳朵被光照著,而他身體的其余部分依舊處於暗處。雖然我被捆綁著,但我還是竭盡全力地轉過頭去。

“凱沃!後面!”我說。

光線又跑到他的眼睛上了,同時我也看不到他的耳朵了。忽然,那條讓光線進入的縫隙變寬了,像是打開了一扇門似的,出現了一個空間。那個空間的外面是像藍天一般的景致,而在門口,則站著一個輪廓十分奇怪的影子。我和凱沃極力地想要轉身,可是怎麽都轉不過去,只好坐在那裏然後扭著頭回過去看。

那東西給我的第一印象像是四只蹄的怪獸,腦袋長得很低。不過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個月球人,長著兩條又細又短的籮筐腿,還有他那瘦長的身體。他的頭縮在了兩個肩膀之中,而不是如我們在外面看到的月球人那樣戴著頭盔。這個月球人的身上也裹著什麽東西。從我們這邊看去,他不過是個黑影子罷了,我們力所能及地發揮著想象力,在腦海中勾勒著他外貌,使得他的樣子在我們的想象中變得有些向人類靠近。我覺得他是一個腦門大,臉型長,而且駝著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