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傑叔很有商業頭腦,大四那年跟人合夥在學校旁邊開了家水果店,經營得有聲有色,招同行嫉恨,墻上被塗了一個“拆”字,既破了相又誤導顧客。那天,傑叔正準備重新粉刷,碰巧鄭能諒買早點路過。鄭能諒看了一眼,隨手拿起小鏟,將“拆”字的一點挫去,對傑叔說:“前面寫‘學生憑證八’,當然,一折就更好了。”惡作劇瞬間變成促銷廣告,這件事的趣味性通過圍觀者的口口相傳對水果店也是難得的宣傳,傑叔大悅,就此和鄭能諒成為朋友。

傑叔是個好人,有時會重色輕友,但那是男性的本能,所以他依然算個重色輕友的好人,尤其對漂亮姑娘來說,他更是個絕對重色輕友的好人。

傑叔認為他和鄭能諒在男女問題上存在互相吸引的共同點,因為鄭能諒沒有正式的女朋友,傑叔則沒有固定的女朋友,都屬於不受約束的單身余孽。鄭能諒對此持保留意見,共同點就共同點吧,為什麽要說“互相吸引”呢?一用上這個詞,男女問題立馬變成了取向問題。

傑叔口口聲聲自稱“懶人”,說工作最沒勁懶得去幹活,結果一畢業就賣了水果店,開起了網吧。鄭能諒很不忿,懶到這樣的層次,是普通懶人能望其項背的麽?感覺就像有人一邊啃著東坡肘子打著飽嗝剔著牙一邊說“吃肉不好容易長膘要注意減肥”。

網吧的名字是鄭能諒起的,當時傑叔想了十幾個自我感覺非常好的名字:一起上網吧、我是你爸吧、大爺來玩吧、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都被鄭能諒無情地否定了。

鄭能諒說,既然大家都叫你傑叔,你開的網吧當然應該叫傑吧。

傑叔說,我名字叫朱巴傑,裏面還有個巴字,是不是叫巴吧更好?

鄭能諒說,你別老想著占人便宜,小心人家叫你朱吧。

傑叔便欣然接受了“傑吧”這個命名,並在“傑吧”的入口處設計了一座蜘蛛網形狀的木雕,栩栩如生,給人的感覺就像進了盤絲洞,充滿無限想象和期待。

傑叔經營有方,很快就把求知大廈十一樓整層盤下,在“傑吧”的旁邊開了發廊、酒吧和KTV。如此一來,年輕人們可以先在發廊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到網吧和酒吧尋找獵物,再進KTV對唱山歌增進感情,可謂一條龍服務。

傑叔下一步計劃把大廈的十樓也包下,與時俱進,改建成賓館,提供大量鐘點房,並作出更高瞻遠矚的決定:“還要留幾間屋子,診所不能少。”

如此豐富多彩的項目,只有上網比較合鄭能諒的口味。在那個互聯網剛剛興起的年代裏,這也是大多數年輕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大冷天三更半夜,避開秦允蓓獨自跑來上網,鄭能諒自然還有更充分的理由,白天在商場裏發生的那件事令他想要立刻找個安全可靠的人去傾訴。

一推開沉重的玻璃門,燦爛的歌聲裹著動感的音符撲面而來:“是的我看見到處是陽光,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新世界來得像夢一樣,讓我暖洋洋……”

前台服務員一眼就認出了鄭能諒,熱情地打了招呼,並告訴他傑叔出去辦事了。鄭能諒說不找傑叔,就上個網。網管便給他開了一台機,傑叔早有交代,鄭能諒來這兒上網永遠免費。

鄭能諒打開比學府南路還要冷清的QQ,十來個暗灰色的頭像中,有一個似燭火般熱烈地跳動。點開它,彈出一堆留言,除了幾句問候,大多是記錄了見聞和心情的文字,最早一條可以追溯到半個月前。頭像的主人署名“熱帶魚”,她正是鄭能諒今晚要找的人。

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虛擬時空,閑聊都應當找一個心有靈犀又勢均力敵的對手,同樣是消遣,有的人只想消遣你,有的人只能被你消遣,只有與合適的人聊天時才可以體會到坐蹺蹺板的樂趣,互有進退又很輕松。鄭能諒和熱帶魚就是這樣合適的一對,就算只有一方在線也絲毫不影響交流,因為在彼此眼中,他們都是大海般包容的聆聽者,高山般睿智的解惑人,是李白舉杯所邀的明月,是陶淵明山居竹籬下的菊花,是《花樣年華》中那座廢墟裏的墻洞。

鄭能諒認真地看完熱帶魚的每一條留言,得知她剛去醫院拔掉一顆困擾她數月的智齒,又參加了一次公益活動,還去青海湖玩了一圈,趣事多多。伴著鍵盤的敲擊聲,對話框裏躍出鄭能諒的回復:古人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我可要對你刮胡相看了。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沒有把話說完,等著下次熱帶魚上線的時候好奇追問,不料她正在隱身中,一見鄭能諒的回復立馬跳了出來:刮胡相看是什麽意思?

鄭能諒嘴角輕揚,十指如飛:這麽久沒見,胡子撒野瘋長,不刮還能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