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2/41頁)

像是某款增強型的數碼蘑菇效果。

小米不知道自己該是怎樣的情緒,憤怒、屈辱、絕望、悲傷、仇恨……似乎都是,又都不夠確切。她無法清晰地界定那種感覺,那不是言辭所能描繪的無形之物,隨著那道亮光、溫熱的體液、刀仔的每個動作、毛孔的每絲刺激而流淌變化。熟悉的物事閃現,家鄉的樹、母親的淚、辣椒醬、沙灘上的潮水漲落、垃圾、芯片狗鼓脹的屍體、塑料燃燒的臭味、夕陽、夜色中起伏的海平線、粉藍色鮀光、文哥的怪異義體、月光、月光下的陳開宗、鬼節上挺身而出的陳開宗、並肩躺在星空下的陳開宗……

這些遙遠的、不真實的記憶碎片隨著刀仔的加速沖刺,愈加混亂地拼疊在一起,小米感到體內開始燃燒,灼熱的皮膚上汗液滋滋翻滾,高溫蒸發成水汽,朦朧她的視野,房間內的一切都帶上了些微詭異的不規則形變,如同荒漠中的海市蜃樓,永難醒覺的噩夢。

兩名幫兇壓著業已癱軟的大腿,興奮議論著莞城紅燈區新項目,東歐貨色,高度改造的腰椎懸掛系統,可滿足極端變態者的需求,可調級強化括約肌義體,帶電動馬達的大洋馬,疤臉男浪笑著,面目扭曲如膠狀體,左臉傷疤充血透亮。

小米突然猛地一震,感覺什麽東西抽離了她的下體,空虛如潮襲來,下一秒,嘴上的灰色膠帶被硬生生撕開,熱辣如被灼燒金屬燙掉表皮,她的視線尚未來得及聚焦,便感覺有粗糙手指捏緊自己喉管,強迫她張開雙唇呼吸。一件腥鹹滾燙的物體趁機塞滿她的口腔,在硬腭與舌苔間不由分說地摩擦進出。

那個名叫刀仔的男子發出非人的呻吟,動作愈加粗蠻暴烈。

小米已然意識到嘴裏運動著的是什麽東西,只消一個閃念,她咬緊了牙關,像被觸發了機關的捕獸夾。

一聲超出閾值的痛苦咆哮。小米瞪大雙眼怒視著刀仔抽搐的面容,他瘋狂抽打小米的頭顱,但卻使後者咬得更緊,那根東西猛烈收縮,在口中噴射出腥甜濃稠的汁液,小米不為所動,任憑那些白色液體溢出牙縫,淌下唇角,帶著恥辱的粘度。

刀仔青筋暴起,揪住小米的頭發,可卻不敢發力,身旁兩個跟班手足無措,徒勞地尋找能夠撬開牙床的工具。白光再次亮起,掠過各人僵硬的姿勢和表情,宛如一場靜止的默劇。

臭屄!刀仔破口大罵打碎完美構圖。

小米眼角撇見一抹亮藍弧光,光頭男手中的電擊器吐著芯子,如黑色蝰蛇朝她太陽穴噬來,她本能地松口躲閃,太遲了,一股強勁的高壓能量在她腦門炸開,視野中綻開千萬朵藍紫色的雛菊,高速旋轉,飄舞著橘黃色紋路,糾纏收縮,所有的幻象交疊,穿越失速的隧道,回歸原點。

一片冰冷稀薄的無盡黑暗。

海。蒼白如死屍皮膚的海,薄薄地與鉛灰色天空拼接,乍看之下,仿佛凝固的聚酯塑料,沒有絲毫起伏,沒有浪花,沒有鳥。只有死一般平靜的天際線。

小米發現自己的半身便陷在這死海裏,海水環在她腰間,不冷,也不熱,像是一層隔絕了所有感官刺激的物質,下半身一片麻木。她想著轉身,腿上肌肉還沒有發力,臉便已掉轉了一百八十度。那是岸,同樣蒼白無色,泛著粗糙的磨砂啞光,砂紙般沒有深度,只是平順地沿著海的邊緣貼上半圈。

岸上有一個人影,單調不動,像是躺在海灘上,可小米卻能看見他比例勻直的全身,如同從正上方俯瞰般沒有形變,透視關系完全不對。

她正想著那是誰,一張面孔便迅速放大,撲向她眼前,幾乎可以看清毛孔和眼瞼下的細紋。陳開宗正出神地盯著天空,他的視線穿透小米的身體,聚焦在無限遠的宇宙深處。小米身體中似乎有鑰匙把發條狠命擰了一下,整個人都往裏縮緊了,像是所有的力量都被壓縮蜷曲在無比狹小的心房裏,等待著某一刻無法控制地釋放。

熟悉的緊張感掠過小米的神經,陳開宗又縮回遙遠的尺寸。她回頭,一幕曾無數次撕扯她神經的夢魘就在那裏,在海與天的邊緣,如風暴來臨,閃爍著貝殼光澤與油膜虹彩,迅疾地吞噬著灰白的世界邊緣,翻滾著向她襲來。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所有的感官只有一個本能的反應,逃!可無論她多麽賣力地調動肌肉群,邁開雙腿,與海岸之間的距離卻絲毫沒有縮短。

小米張開嘴,她想呼救,想讓那個曾經救過自己的男人將視線挪開星空,降落到自己身上,陳開宗的影像晃動著,忽近忽遠,像是風中之燭照出的皮影,虛幻而不真實。她口中傳出的不是清晰可辨的人聲,卻變成帶著金屬質地的尖厲嘯叫,伴隨著她的恐慌變幻出顆粒狀的震顫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