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奈松找到了月亮(第3/6頁)

“更好。”父親看著她,像是在經過了無比漫長的時間之後,他終於又能像從前一樣對她微笑。這是父親應該對女兒露出的笑容。“他們可以治好你,奈松。故事裏就是這樣說的。”

治好她的什麽呀?她險些就問了。然後求生本能生效,奈松在說出那句蠢話之前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在父親眼裏,她只有一種病,只有一種毒,會讓他甘心穿越半個世界,來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清除。

一種療法。一種療法。能消除原基力?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想。變成……跟她現在不同的樣子?變正常?這可能嗎?

她太震驚,以至於有段時間忘了觀察父親。等她想起來,嚇得渾身發抖,因為父親一直在觀察她。不過,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父親滿意地點頭。她的震驚,正是父親想要看到的情形:震驚,或者好奇,或者歡欣。如果顯現出不滿或恐懼,他的反應肯定不會好。

“怎麽治呢?”她問。父親可以容忍好奇。

“我不知道。但之前,我聽旅行者們說起過。”就像他說你這種人只有一個意思一樣,對你們兩人來說,也只有一個之前還算重要。“他們說,這個地方出現有五到十年時間了。”

“但是,為什麽不考慮學院呢?”她搖搖頭,感到困惑不解。如果有什麽地方能解決問題,她會以為……

爸爸的臉變得很難看。“訓練過,拴了繩的畜生還是畜生。”他回頭看那塊浮石支撐的高地。“我想找回我的小女兒。”

但我哪裏都沒去啊,奈松心裏想,但沒有笨到說出來。

這裏沒有道路來標明去向,也沒有路牌指向附近任何一個目的地。部分原因可能是災季防禦;他們已經見過若幹社群,不只利用城墻來防護,還設置了貌似不可能越過的障礙和偽裝。顯然,這個社群的成員知曉某種秘密方法,能夠上到平台,但不知情的奈松和傑嘎,就面臨一個難題需要破解。周圍也沒有容易的路徑,可以繞過這片高地;他們倒是可以環行一周,看看有沒有台階之類。

奈松坐在附近一根樹樁上——之前認真檢查過,以免有昆蟲和其他動物,在災季來臨後變兇猛的那種。(奈松已經學會了小心面對自然界,就像謹慎對待父親一樣。)她看著傑嘎來回踱步,時不時停下來,踢其中一根細石柱的根部。他咕噥著自言自語。他將需要些時間,來接受不得不做的事。

他終於轉向女兒:“你能做到嗎?”

她站起來。傑嘎踉蹌後退,似乎被這個突然的舉動嚇到,然後停住,怒視她。奈松就站在原處,讓父親看出,他的恐懼對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父親下巴上有塊肌肉在顫;他的一部分怒火變成了幹笑。(只是其中一部分。)“要做這個,你會不會必須殺死這片森林?”

噢。現在奈松能明白父親擔心的一部分原因了。“不會的,爸爸。”她說,“這裏有座火山。”她指向兩人腳下。他再次畏縮,瞪著地面,帶著赤裸裸的仇恨,就像他有時候看女兒的表情一樣。但這種舉動像對大地父親的痛恨,或者對災季結束的奢望一樣,同樣沒有意義。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嘴巴,奈松那麽期待他說好吧,以至於她已經在準備父親將會需要的微笑,以資鼓勵。然後,在兩人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們周圍的森林裏響起巨大的嘈雜聲,驚起一群飛鳥,她之前都不知道這些鳥兒存在。附近有東西撞入地面,令奈松連連眨眼,感覺到當地巖層的輕微震蕩。某種小東西,但撞擊力巨大。然後傑嘎大叫起來。

只一聲,奈松吃驚後的反應是全身靜止。媽媽訓練的結果。過去一年,這種習慣有些消退了,盡管她的身體靜下來,意識還是沉入地底——只到幾英尺,但還是潛入了。隨後,她感覺自己以兩種不同的方式呆住了,因為看到那根粗重、巨大、有倒刺的金屬投槍,已經射穿了父親的小腿。“爸爸!”

傑嘎單膝跪地,抓緊自己的傷腿,咬緊的牙縫裏發出的聲音算不上尖叫,但痛苦程度不相上下。那東西很巨大:幾英尺長,周長足有兩英寸。她能看出,在它經過的地方,肌肉都已經被擠開、外翻。尖頭刺入地面,在父親小腿的另一側,實際上把他釘在了原處。這是標槍,並不是弩箭。它鈍的那頭,甚至還連著一根細鐵鏈。

鐵鏈?奈松擰身,循著鏈條看去。有人手握鐵鏈。附近巖層上,有踏地的腳步聲,移動過程中踩爛落葉。飛速奔跑的人影閃過樹樁之間,然後消失。她聽到一聲呼喊,用的是某種極地語言,之前也聽到過,但是聽不懂。是匪幫。逼近中。

她再次看爸爸,他正在試圖深呼吸。他臉色煞白。流血量並不多。但父親仰頭看她時,兩眼瞪大,痛楚之下的眼白格外醒目,突然之間,她想起了那個攻擊他們的社群,那些被她冰凍的人,還有那之後他看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