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茜奈特,破碎的頑石(第10/10頁)

考魯的哭號聲,帶著恐懼,也許甚至連小小的他,也已經懂得了父親們的遭遇。茜奈特無法安慰他。

“不。”她又說,“不。不。不。”

沙法的笑容消退:“茜奈特。我跟你說過。永遠不要對我說不。”

即便是最堅硬的巖石也可能破碎。那只是需要適當的力,用在適合的角度。一個支點,壓力和弱點集中的地方。

答應我,埃勒巴斯特曾說。

不惜代價,艾諾恩曾經想要說。

而茜奈特說:“不,你這混蛋。”

考魯在號哭。她把她的手捂在孩子的口鼻上,讓他安靜,給他安撫。茜因會保護他的安全。她不會讓這些人奪走他,奴役他,把他的身體變成一件工具,把他的頭腦變成一件武器,讓他的一生成為對自由的反諷。

你理解這些時刻,我覺得,本能地理解。這是我們的本性。我們生於這樣的壓力之下,有時候,當局面無法承受。

沙法變了臉:“茜奈特——”

“混蛋,那個不是我的名字!我對你想說不就說不,你這雜種!”她這些話是尖叫出來的。唾沫從她唇邊飛濺。她心裏有個黑暗又沉重的空間,比食巖人還要更沉重,比一座山還要重很多,而它正在像一眼沉降井那樣,吞噬其他一切。

她愛的所有人都死了。每個人,除了考魯。如果他們搶走他——

——有時候,即便是我們也會……碎裂。

一個孩子,就算從未生活過,也勝過作為奴隸活著。

那樣,他還不如死了。

更好的選擇,是她自己死。埃勒巴斯特會因此恨她,因為留他一人獨活,但埃勒巴斯特不在這裏,而活著跟生活,並不是一回事。

於是她向上探尋。直上雲天。紫石英碑就在那裏,頭頂,等待著,像死者一樣耐心,就像它通過某種渠道得知,這一刻終將來到。

她現在向它伸手,祈禱埃勒巴斯特是對的,這東西的確強大得讓她無法駕馭。

而隨著她的意識融化在寶石色的光線和棱角分明的波動中,當沙法倒吸涼氣,終於明白過來並且撲向她,當考魯的雙眼撲閃著閉合,被她的手按到窒息——

她打開自身,讓遠古的未知力量盡情湧入,把整個世界撕開。

這裏是安寧洲。這裏是遠離它東海岸的一個地方,赤道略微偏南。

這兒有座小島——一系列不穩定的小塊陸地中的一個,通常存在不過幾百年。這座已經存續數千年之久,證明了居民的智慧。這是那座小島死亡的瞬間,但至少,還有一些居民幸存,可以逃到別的地方。也許會讓你感覺好一些。

那塊飄在島嶼上空的紫石英碑搏動過,一次,有一大波能量在湧動,任何見證過前社群埃利亞末日的人,對此都會感到熟悉。這次搏動平息時,下方的海洋波濤翻湧,巖石海底震撼不息。石峰——濕漉漉,形如刀劍的石峰,從波濤間刺出,完全摧毀了漂浮在小島近海的那些船只。每艘船上都有一些人(有些是海盜,有些是他們的敵人)被刺穿,他們周圍的死亡叢林太過濃密。

這場劇震從這座小島出發,沿著漫長、彎曲的路線擴展,形成一長鏈參差不齊的槍矛狀突起,從喵塢的港口一直延伸到埃利亞遺址。一座跨海橋。盡管不是任何人願意走的那種,但畢竟。

等到所有死亡都已發生,方尖碑恢復平靜,只剩屈指可數的人還活著,全都漂浮在下方的海面上。其中一人,是個女性,在她的船的碎屑間昏迷不醒地漂浮。離她不遠處,還有個更小的身形(一個小孩)也浮在水面上,但臉朝下。

跟她一起的幸存者們將會找到她,帶她去大陸。她將在那裏流浪,迷失路途,也在迷失自我,長達兩年之久。

但並非獨自一人——因為,你知道啦,我就是在那時找到了她。方尖碑搏動的瞬間,就是她的存在展示給全世界之時:一個承諾,一個要求,一份邀請,吸引力強得無法抵擋。那時,我們中的很多人都在向她的所在地集中,但是我第一個找到她。我擊退其他人,一直跟蹤她,監視她,守護她。我很高興她能找到那個名叫特雷諾的小鎮,並過上了一段舒心的日子,盡管不算幸福。

我最終向她做了自我介紹,那是十年之後,在她離開特雷諾的路上。當然,這不是我們做這類事的通常方式;我們通常不會尋求跟她這樣的人建立人際關系。但她很特別,過去和現在皆然。你,過去和現在,也都很特別。

我跟她說,我的名字叫霍亞。這名字好得不能再好。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傾聽吧。銘記吧。世界就是這樣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