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改變你的立場!

艾伐丹從無意識的狀態沉沉醒來,發現自己像一塊牛肉一樣,躺在平台上等著任人宰割,已經有一個小時了。在此期間,什麽事也沒發生,只有這番激動、狂熱卻毫無結果的對話,消磨這段令人難以忍受的時光。

一切並非毫無目的,這點他至少知道。讓他們一籌莫展地躺在那裏,甚至不屑派一名警衛看守,甚至不信可能發生任何危險,就是要使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多麽薄弱,這足以摧毀任何頑強的心靈。等到審訊人員終於來到,他就不會表現得怎麽強硬,甚至會完全失去反抗的意志。

艾伐丹需要靜靜休息一下,因此他說:“我想這個地方有間諜波束監聽,我們應該少講幾句。”

“沒有,”史瓦茲以冷淡的聲調說,“沒有任何人在監聽。”

考古學家差點自然而然冒出一句:“你怎麽知道?”但他始終沒說出口。

因為那樣的能力的確存在!擁有這種力量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個來自過去的人。這個人自稱是地球人,而他一心求死!

仰著頭的時候,他的目光只能掃到一小片屋頂。轉過頭去,可以看到謝克特瘦削的側影;轉到另一邊,則是一面空洞的墻壁。如果他擡起頭來,則能瞥見寶拉蒼白困倦的表情。

偶爾,他心中會興起一股熾烈的想法,想到他是帝國的一分子——帝國啊,眾星在上——一名銀河公民。現在他卻遭到監禁,這簡直是無法無天。地球人這樣對待他,實在是窮兇極惡的罪行。

而這種想法也逐漸淡去。

他們或許應該把他放在寶拉旁邊……不,還是這樣的好,他現在的樣子可無法令人恭維。

“貝爾?”這個名字化為聲波傳到他耳中,在這個迫近死亡的漩渦中,艾伐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甜蜜。

“什麽事,寶拉?”

“你認為他們會等很久嗎?”

“也許不會,親愛的……太可惜了。我們浪費了兩個月,對不對?”

“是我的錯,”她悄聲道,“是我的錯。不過,我們本來也許能把握最後幾分鐘。這實在是——沒有必要了。”

艾伐丹無法回答,他心中的念頭飛快轉動,像是上了油的輪子一樣停不下來。突然間,僵直的身子似乎感覺到了底下的硬質塑料,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幻覺?麻痹的狀態會持續多久?

一定要爭取到史瓦茲的幫助。他試圖緊守自己的思緒——明知道根本無效。

他說:“史瓦茲——”

史瓦茲同樣無助地躺在平台上,而他更受到另一重意想不到的折磨,他同時感受到四個痛苦的心靈。

假如只有他一個人,他應該能束縛任何渴望,在無限平和中等待寧靜的死亡,並將最後一點對生命的熱愛壓制下去。僅僅兩天之前——還是三天?由於對生命尚有眷戀,他還倉皇地逃離那個農場。

可是,現在他做得到嗎?謝克特對死亡充滿可憐、虛弱的恐懼,就像被一幅裹屍布籠罩一樣;而在艾伐丹剛強健壯的心靈中,充滿了強烈的懊悔與反抗的意圖;至於那位年輕女子心中,則充滿深沉悲痛的失望。

他應該封閉起自己的心靈。他為何需要知道別人的痛苦?生命是他自己的生命,死亡也是他自己的死亡。

但那些情緒輕輕地、不停地敲擊著他,從他的心靈隙縫鉆探進來。

然後,艾伐丹叫了一聲:“史瓦茲。”史瓦茲便知道他們想要自己搭救。他為何要那麽做?他為何要那麽做?

“史瓦茲,”艾伐丹又旁敲側擊地說,“你可以活著做個英雄,這裏沒什麽值得你殉身的——不值得為外面那些人這麽做。”

史瓦茲卻回想起自己的早年,並將那些記憶拼命抓在顫抖的心靈中。這種過去與現實的古怪組合終於令他滿腔怒火。

不過他的口氣還是很冷靜、很克制。“沒錯,我可以活著做個英雄——以及一名叛徒。他們想要殺我,外面那些人。你管他們叫‘那些人’,那只是你口中的稱呼,他們在你心中另有名稱,雖然我不清楚,也知道那是卑劣的字眼。而這並非因為他們本身的卑劣,只因為他們是地球人。”

“你胡說。”艾伐丹以激烈的口氣抗議。

“我沒有胡說,”他以同樣激烈的口氣答道,“在場每個人都知道這點。沒錯,他們想殺掉我,但那是由於他們以為我是你們這種人——可以一舉判定一顆行星的生死,在它身上吐滿輕蔑的唾沫,用令人無法忍受的優越感令它慢慢窒息。好啦,現在這些蟲豸竟威脅到天神般的太上皇,你們準備自衛吧。我是他們的一分子,不要找我幫你的忙。”

“你的口氣活像是那些狂熱派。”艾伐丹顯得難以置信,“為什麽呢?你受到過迫害嗎?你的世界是一顆廣闊而獨立的行星,是你自己說的。雖然你是地球人,你的地球卻是唯一的生命園地。你是我們的一員,老兄,是統治者的一員。為何要認同一個絕望的廢墟?這裏不是你記憶中的行星,跟這個病入膏肓的世界比起來,我的行星更像那個古老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