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機器生物 Chine Life

他們初次見面時,利娜才真正清醒過來。她從漫遊者的殘骸中被救出,暗礁告訴她,還有另外五名幸存者。他們說,事故發生後,有兩個人死於比她更嚴重的燒傷;而另一個人的腦損傷無法治愈,已經被改造。

改造。利娜躺在病床上,回憶如同一張錯綜復雜的網,在迷藥煙霧中,她像被刺穿般地突然領悟到了什麽,令她感到恐懼。

她說:“你的意思是變成一個像你一樣的改造者?”

“他醒來以後,會發現新的生活和目標,”暗礁說,“他會知道我們是誰,知道我們做的事情,從今以後,他將是我們中的一員。”

聽暗礁的聲音像是一個小男孩,不到六七歲。像其他改造者一樣,暗礁的臉被黑色面具遮住,錐形頭盔重疊扭曲,他的頭盔比大多數人的都大,比他瘦小的身軀高出一倍。暗礁只是個被機器生物首領的蜂巢智能駕馭著的傀儡。

“那我呢?”利娜問,“你要把我變成改造者嗎?”

她的頭皮刺痛,仿佛在等待著鱗片和脊椎的爆裂。

“當然不是,”男孩的語氣像是主人耐心地打發一個難纏的客人,“我們希望你能以另一種方式幫助我們。”

它們不會解釋意圖。當利娜要求看看其他幸存者時,她被告知必須先恢復傷勢。利娜由一對被改造過的女護士照料著,她們用冷凝膠和軟布治療她的燒傷,給她藥物,轉移她的痛覺,在她洗澡時轉過身,給她吃一種索然無味的酸奶。根據一名護士的說法,這裏面含有一種螺旋式的食物,包含人類需要的全部營養。

“你不是人類,”利娜說,“再也不是了,你被抓之後就被改造了。”

“我們當然是人類,”護士說,“我們是人類,我們也是暗礁的一部分。”

“我現在是在和暗礁說話嗎?能告訴我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嗎?”

兩個護士互相看了看。一個說:“我們不是核心功能的一部分。”另一個說:“當你準備好了,一切都會變得明朗起來。”

不知道過了幾天或是幾個小時,在迷藥的煙霧中,利娜的時間感變得模糊,沒有窗子的房間裏也感受不到光線——男孩回來了,由馬蒂·蒙克伯格教授陪同。教授現在全然換了副模樣,他身上盡是些粗糙的傷疤,剃光的頭皮上是道道交叉的痕跡,前額和臉頰上的黑脊凸起,下巴布滿鉸鏈。這是他螺旋頭盔生長的第一階段。當他沖著利娜笑的時候,身體的各個部分在交替著抽動。“我有大事要告訴你!”

開始時,一切都照計劃進行。第四軍進行了一次改道,引開了機器生物,那些機器生物曾試圖在隔離墻下挖洞,從上面翻過去或是直接把墻撞開。還有三輛由科羅納·利娜·塔爾德斯指揮的裝甲漫遊者穿過了基地門,沖過了死亡區,向正東方向前進,向山麓前進,離開沿海地帶,向沙漠高地駛去。第一天,只有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那是一個巨大的穿山甲,背殼嚴重受傷,可能是在之前的小沖突中受了傷,它在砂槽裏打滾,並向領頭的漫遊者發起沖鋒。三輛漫遊者的裝甲車上的頂部炮台的槍炮手開火,炮口噴出大塊的碳復合材料,線導魚叉發出一種電荷,阻斷了穿山甲的神經網絡,穿山甲在一團塵埃中倒下去,車隊繼續前進,速度很快。

利娜命令司機繞過幾個被遺棄的村莊,因為那裏的廢墟經常受到機器生物的騷擾,但他們還是沿著一條橫跨幹旱土地的老路走。這條路周邊布滿半深半淺的棕紅色泥土、黑色的機器植物和古老田野上殘留的痕跡;當工廠還能滿負荷運轉的時候,這裏大片環環相扣的圓形土地被淡化後的海水澆灌,但大多數工廠早已荒廢,因為缺少技術人員,高壓泵無法制造,過濾器無法更換,也無法修復,管道被大量塑料海蜇和海洋生物所堵塞,墻內只保留下一小片可開墾的土地,其余的都變成了沙漠,而沙漠也被機器生物所占領。

在日落之前,按計劃,車隊到達了第一個路口:那是一座曾被利娜多次用作大本營的小平頂山。大家爬出來之後,蒙克伯格教授的團隊連基本的常識和紀律都不懂,立即四散開來。蒙克伯格教授和助手互拍照片,技術人員在巖石上踢來踢去,從鞭刺、鐵絲苔蘚和其他一些完全普通的機器植物上剪下樣本。利娜命令小隊的人將他們包圍起來,並告訴蒙克伯格教授,如果他們不多加小心,會死在這裏,可蒙克伯格教授覺得這不過是死板的軍隊作風。